但此時的他卻還不知道,他已經搭上了連結這一切因果的失速列車。
~幾百年來,活在後悔中的無數可憐人們一直在討論一個問題:「我們是否能回到過去並且改變現實?」
有許多學者因此用了個個堅不可破的因果悖論否決,當然也有不少哲學家提出了破解的可能性,然而其中有一個破解的理論是這樣說的:
「其實我們看見的過去已經包含所有從未來穿越而來的事件,所以時空旅行是可能的,但也由於如此,改變現實是不可能的。」 ~
被移監進去的新牢房環境衛生相當的差,在經歷了這一個月的待遇後我堅信這裡根本不是設計來給人居住的。
首先問問大家對於監獄生活有沒有什麼想法?
從未進過監獄的善良市民們第一個想到的應該就是一大群窮凶惡極、全身長滿肌肉和刺青的流氓到處結黨打群架目無法紀的生活對吧?
但是如果是曾經待過一段時間的人們呢,他們會告訴你那地方其實就跟在軍中沒有什麼差別,每天洞柒洞洞起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飯、上生產線、休息吃飯上生產線然後收封後滾回去睡大頭覺,基本上一天要做什麼都已經被安排好了,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大事情發生。
但是如果是曾經待過一段時間的人們呢,他們會告訴你那地方其實就跟在軍中沒有什麼差別,每天洞柒洞洞起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飯、上生產線、休息吃飯上生產線然後收封後滾回去睡大頭覺,基本上一天要做什麼都已經被安排好了,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大事情發生。
不過自從我踏進了這個粗估只要三張床就能夠塞滿的陰暗空間後,我就再也沒有走出這間牢房半步,這房間由綠色的磚頭砌成,而我從未看過綠色的磚頭,思索許久後用指甲輕刮結果才發現原來是上頭早已佈滿了青苔,而牆壁最上面沒有插著鐵欄杆的窗戶和通風口,因此也就看不到那柔媚的月光,也就沒辦法像是所有監獄電影系列那樣對著月娘吹著口哨唱出自己的藍調——不過最重要的其實是因為看不見月亮,所以也就無法藉由陰晴圓缺知道日子的更迭了,我只能用睡覺和洗澡的次數來粗估我應該是⋯⋯在這裡一個月了吧?不過誰知道哈哈,搞不好我已經在這裡待上好幾年了也說不定?
牢房的擺設也相當簡易,就是一張單人床和一個馬桶,還有一個旁邊掛著的一條蓮蓬頭可以讓你洗澡,但是下頭的排水孔已經完全被「看下去還以為跟鋼絲絨一樣粗」的動物毛球堵住,所以淋浴的時候不能一次開太多水,不然在上床睡覺的時候你就會覺得自己躺在一條威尼斯上的小船一樣。
在我住進來的一個月中,沒有任何一個獄卒前來探望我狀況和點名,我知道他們應該都是三兩成群的在外頭晃來晃去,但是他們說話時都會小心的遠離牢房後低語,應該是不想讓我們知道外面的狀況,像是我知道他們在我上次洗澡的時候帶走了我隔壁牢房的獄友,雖然我對那名獄友一無所知也沒說過話,不過從那個人⋯⋯那個「生物」像是拿著熱刀劃開乾冰才有辦法發出的淒厲叫聲來看,我覺得也許不用認識他也沒什麼關係。
總結來說,這個地方相當的詭異,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我認為這裡根本不是用來收容人犯的地方,這裡比我輾轉牢獄生涯中待過的所有監獄都還要來的差勁和不人道——就像是豬圈一樣,用來關住那些不該出現在大眾面前的動物、禽獸、以及⋯⋯一些會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吧。
如果知道是要住在環境衛生和管理那麼骯髒的牢房(沒錯他們到現在都沒有幫我準備換洗衣物,也就是說我到現在都是穿著同一件獄服),我絕對會要求他們把我轉到條件更好的監獄收容,乃至於我住進來的第一天就會直接把頭撞牆自殘來讓自己能出去,但事實是我沒有。
我並不是怕痛,相信我在監獄裡沒有什麼比生活品質更重要了,我可不只自殘過一次來達到目標,但會讓我持續忍辱負重窩在這個豬圈中,其原因絕對是物有所值的。
沒錯,我會在這裡的原因就是⋯⋯
「鐺鐺鐺鐺鐺!」
此時棍子不斷敲擊柵欄的聲響,喚醒了正在床上作著白日夢的我。
「牢房4211的收容者,你的計畫要實行了,快點起床!」
——牢房4211收容者。
這個地方不為犯人取號碼,只用該「牢房編號裡頭的人」來稱呼,這比用號碼叫人更過分,因為你連屬於自己的號碼都沒有,你走了之後這個名字就會直接被他人取代,也不會有任何的紀錄和痕跡,從頭到尾你在這所做的一切和存在都毫無意義,就好比被橡皮擦給拭去一樣,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知道啦,嗯~~~啊,等我洗個臉一下好嗎?」
我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半座起來。
「不要浪費時間,還是說你覺得這裡住起來不錯想要多住幾天啊?」
外頭多出了幾個笑聲,看來迎接我的陣頭還挺大的嘛。
「別開玩笑了,真虧你們這地方還沒被人權團體告發啊。」
我馬上起身,站在旁邊打開了蓮蓬頭,然後將頭伸了過去沖了沖後便關上,然後就上前讓他們打開鐵門走出了牢房。
對了,我是不是還沒有講到我是因為什麼原因才進來的?
嗯⋯⋯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裡所講的並不是我不了解自己被判了什麼刑。而是我真的「不記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而被送進監獄,我人生的記憶就好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個的泡泡一樣,充滿了空洞和缺失,而我的「暴行」,那些被媒體照三餐輪流報導的血腥罪行,就那麼剛好都出現在我的失憶片段之中。
在他們的報導中,我是一個從中學時代就頻頻施展暴力的反社會份子,我殺害了所有曾經在我身旁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好友、我的父母、以及⋯⋯我那位最珍視的女孩⋯⋯喔,他們在這裡還會特別的停頓下來「細細的」描述我在惠雯身上做的事情——如同肢解豬隻般將其剖開,在發現時生飲著自己女友的血肉並且發出人世間無法聽見的混濁惡笑——就像是唯恐天下不亂,利用所有資源且不顧真相,只想要大家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的妓女一般。
所有犯罪心理學家把我的狀況用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名詞來作為解釋——精神分裂症,一種因為沒有辦法整合自己的思考,所以做出不符合原本自我人格的精神疾病。
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我只是因為無法自理想法和意志所以才做出如此行為的。
但是我知道,他們說的絕對都是狗屁,我非常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管是那些加油添醋的媒體,還是自認為無所不知,碰到異類就要給他冠上一個「你就是有病」罪名的大方之家,他們最好是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啦。
我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就算記憶有所缺失,但是以我的人格擔保,拜託我在平常是連一隻在我手上吸血的蚊子都不敢殺,還會不斷吹氣叫他趕快走開的聖人啊,就算是失憶了,將手拿開方向盤恣意的踏下油門,我也絕對不會把我的惠雯⋯⋯天啊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那個會每天早晨溫柔的親吻來喚醒我,不管我說的事情是謊話還是真實都會睜大眼睛滿懷興趣的在旁靜靜傾聽,最後露出靦腆微笑的惠雯,我可愛的惠雯啊⋯⋯我絕對不可能做出會這樣污衊她的行為!
但是在法院裡頭,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有對我人格的不斷攻擊,醜陋斜笑的檢察官,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證人,從殺人不眨眼、從小開始的前科累累、不容生活在社會之中的惡魔來敘述我⋯⋯並且就連到了最後,我身邊的律師也只能搖搖頭,告訴我證據確鑿無法反駁,哼!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律師會是我在法庭上唯一的同伴呢!結果到最後還不是在螢幕裡頭擺出那畏縮的模樣,而那時在看守所吃著糊粥,聽著電視裡頭說著「我只是義務辯護,但是我也無法為加害人所做的髮指行為開脫」的時候,我才發現在這世界上我已經沒有盟友了。
如果不想在今年大家都在看跨年煙火的時候被送進刑場孤獨中槍死去的話,我最好在這之前找到關鍵性的證據來上訴,告訴世上所有人我不可能是做出這一連串兇殺案的犯人。
然而在我開始翻找著被呈報的證據後,很明顯所有的證據都被竄改成了劍指我就是唯一兇手的證明,我真的不敢相信都到了這個年代了竟然還有「偽證」這種事情發生,你們如果有機會看到那些證據的話絕對也會像我一樣憤恨不平的,穿著我外套但和我身高完全不同的男子背影就可以說成是我來過犯案現場的證明,家中的菜刀有我的指紋就說是我下手殺害自己家人——拜託那把菜刀十幾年來一堆人都握過好嗎?要不要說去年除夕來我們家幫忙我媽切菜的陳阿姨也是犯人⋯⋯雖然她也是在我父母的兇殺案中一起成為了犯人滅口的犧牲品了就是。
無數的謊言,但是我卻無法為之辯駁,只能看著民眾在我被移送時不斷對我叫罵,上一次還被一個宣稱是惠雯舅舅的兒子的人用石頭痛擊,我現在已經是不容許存在於此社會之人,說得再多也只是被人當成雄辯,我難道只能默默的看著不應降臨於我頭上的死神出現收割我清白的靈魂了嗎?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就讓他人來決定我的生死!我知道,他們的指控有著致命的缺陷,只要我能夠證明他們所說的「失憶期間」裡頭我是沒有犯案的,那麼再多的偽據都會被純潔至上的真理打破,從而證明我的清白的!
並且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上帝果然在最後的時刻出手救贖了無罪的我,一通來自不具名機關的神秘來電,用沙啞的嗓音給予了我一條自救的道路,而這⋯⋯也就是我為何在此的原因了。
「報告!牢房4211收容者已經帶到,請求開門押送入內!」
「請第二押送員復誦!」
「我是第二押送員,收容者與押送隊伍無異常狀況,請求允許開門押送入內!」
齒輪嘎嘰嘎嘰的擠壓聲,推開了前方鐵灰色的雙扇大門,向我展示了裡面滿無盡頭的幽閉長廊。
「好了進去吧,過了這條長廊後你就到實驗場了。」
我和跟隨在我前後的押送人員一同進入了長廊,我望了望上頭的天花板,發現上頭並沒有燈座,那也就是說⋯⋯
「——啪嗒!」
當後頭的門應聲關上後,我的四周就被黑暗籠罩,但隨即數盞步槍上頭白炙的燈光集中照射在了我身上,讓我已經許久沒有接觸到日光的肌膚頓時感到些許燒灼。
「快點前進吧,我相信不管是你還是我們都不會想多待在這裡一分一秒的。」
我接著一步步的繼續前進,腳步聲也不絕於耳,在寬度只有兩公尺的窄小空間中肆意的撞擊與共鳴,最後就變成了吵死人的交響樂,原本只有七個人的押送隊伍頓時變得好像是一個軍隊在行軍一般。
而此時我也發現,在我身旁的押送人員不再像是之前剛把我帶出牢籠般的戲謔輕浮,反而是變得非常的慎重,在將高功率手電筒緊緊咬在我身上時還不斷注意周遭狀況,就算在我們身邊的就只有上下左右四面綠色的石磚牆而已——沒錯一樣是因為長滿青苔而變成的綠磚牆。
「喂,是說剛才明明就有人應門對吧?但是怎麼走了那麼久了,除了我們外一個人都沒看見?」
「⋯⋯」
所有押送人員繼續看著四周不發一語。
「當啞巴啊⋯⋯真是的之前帶我出去時不是一派輕鬆的嘲弄我嗎?現在這裡陰森沒人又挺無聊的,不如就來像剛才一樣互相說個笑話嘛,反正我們大概之後也不會見面了,而且這地方你們的長官也沒辦法看⋯⋯」
「⋯⋯看向你的右前方。」
「幹嘛,是有什麼⋯⋯嗚啊!」
在我的右腳前,躺著一副瘦小的骨骸。
四肢和骨架已經散落四處,在最前方的長條腿骨已經支離破碎,上頭染著斑駁棕紅的血跡,接下來唯二能夠辨別的,就只剩下天頂部位被穿了兩個大孔,在眼窩下方像是流著兩條青綠色蘚苔淚痕的頭骨。
「這⋯⋯這是啥小⋯⋯」
「嚇到尿褲子了嗎?哈~哈~」
如同回應我剛才的期待,在後頭回我話的押送員貼在我的耳邊乾笑了兩聲。
「但是還不止這些呢小鬼,再往前走一點看看啊,你搞不好會看到更『嘆為觀止』的東西唷!」
「什麼?還、還有什麼?」
我再繼續向前,走了沒幾步後就在剛才的骨骸附近看見了更驚人的東西。
一頭像是鱷魚般俯伏的獸類骨骸,就這樣的躺在了長廊地上,並卡在兩側石牆之間。
並且在那銳利到像牛排刀的銳牙之間,咬著一個人的骨盆和下肢,上頭破爛的布料還能看出是件牛仔褲。
「為什麼⋯⋯這地方會有這種東西?」
「這裡⋯⋯是收容室和實驗場唯一的連結通道,目的就是在當失控狀況發生時能夠將危害控制在這條長廊內。」
此時押送員們開始催促我前進,我將兩腳交互踏進了怪物骨骸的肋骨之間尋找著地板,但是卻不斷的踏碎深藏在裡面的「其他」骨頭,我想那應該不會是屬於這頭野獸的一部分,而是被他「吞下」的其他存在吧?
「所以你懂了吧?這就是為什麼要將這條長廊設計的如此窄小,當被運送的收容物逃脫,開始攻擊我們同仁且無法收拾的時候,就會強制封鎖長廊的兩頭,然後由鎮壓部隊進去收拾殘局,但是畢竟我們收容的東西種類實在太五花八門了,所以還是有可能會有一些『漏網之魚』沒有被消滅。」
「什、什麼漏網之魚啊,這裡根本就不是監獄對吧?你們到底是什麼機關啊!」
「喔!這小鬼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不,是不可以知道,反正你的目的只是來參加我們的計畫來讓自己洗刷清白不是嗎?」
「嗯⋯⋯說的也是⋯⋯」
從一開始的不具名電話,還有完全不遵照現代監獄規範的收容所,種種跡象的確讓人感覺這地方並不是屬於表層社會,也許這地方就像是一些網路陰謀論者裡頭常常提到的,那些處在陰暗角落見不得人的存在,這讓我在感到一絲恐懼之時,也突然對此處產生了好奇心,並且也因為那神秘不可知的性質,使我對於在長廊盡頭,即將要解救我的神奇裝置更添加了信心 。
嘛,畢竟是這種神秘組織在研發的東西嘛,要說他能上天下地過往通今,甚至是跟外星人聯繫都不會覺得是天方夜譚了。
「所以你們是為了我的性命安全才那麼謹慎的嗎?這樣的話真的很感謝你們。」
「哈啊!說我們是為了你嘞!」
所有的押送人員突然哄堂大笑,聲音震響了整條長廊,這也是他們進入此處後第一次大笑。
「你的命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那是因為我們的任務是『確保你能夠抵達實驗場』好嗎?」
「是、是嗎?」
「廢話!不然誰想進來這種鬼地方啊!」
接下來我們直到出去前都再未發出一言一語,我開始汗毛直豎,一起和他們緊盯著周遭,祈禱著那些在暗影中蠢蠢欲動的「東西」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
緊繃著神經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後,我才看見了原本暗無天日的盡頭出現了一束白光,我們終於穿過長廊抵達了另一頭的實驗場。
「報告!4211收容者已成功送達!」
「喔~辛苦了~幫我把他的拘束解掉吧,反正他在這也不能做什麼。」
「嗯?這聲音⋯⋯是女人嗎?」
身旁的押送員將我的手銬解開,綁在雙腕使我冰冷不適的巨蛇終於滾下到地板,但是我不以為意,依舊望著那聲音的來源。
相反的,裡頭被滿滿疊著的書山給覆蓋,一旁的書桌擺滿了紙張和各種鐵器十分的凌亂,而裡頭唯一的光源,數盞昏暗的黃光照射在擋著前方平台的大白板,而在後頭的應該就是我即將參與的那個「東西」吧?
「怎樣?難道說女人會讓你心生不快嗎?」
從白板後頭出來的,是一名穿著白袍的年輕女性。
被胡亂綁起來的油膩棕髮——是我第一眼看到的特徵,斜掛的黑框眼鏡將她厚重的黑眼圈勉強遮蓋住,如同紙一樣白的膚色是長期未接受日光照射的結果,但是仔細一看端莊且毫無瑕疵的臉蛋如果仔細的整理過的話應該會是上等的美女吧?
從黑框眼鏡裡頭一看,她的瞳孔是純金色,這世界上有人類的眼睛是金色的嗎?然後她白掛下穿著的是酒紅色的毛衣——從緊緻的衣服可以看出身材也是挺不錯的,嘴巴叼著的⋯⋯應該不是煙而是某種條狀白糖吧?跟我小時候常吃的那個零嘴差不多⋯⋯啊——她開始用右手不斷梳著自己的油頭,頭皮屑頓時如雪花般灑落下來。
「不是這樣的,只是我記得跟我聯絡的人應該是一位聲音很深沉的男性才對啊?」
「嗯~是嗎⋯⋯嘛~為了保護秘密,在我們這裡接洽人跟實際負責人不同是很正常的⋯⋯如果你不滿的話我是有辦法滿足你的請求啦。」
「不用不用!完全不需要,哈哈何必為了這種事情大費周章呢。」
「這樣啊,反正是⋯⋯吃顆藥丸就能解決的事情⋯⋯」
雖然後半段因為她轉為咕嚷所以聽不到在說什麼,但是不管怎麼說能夠在這個鳥不生蛋的詭異地方讓女性來當自己的負責人就已經算是萬幸了,更何況還是素質如此高的年輕女子,雖說不修邊幅是讓人覺得挺殘念的,但在漫長的監獄生涯中老實說能夠看見女人幾乎是不可能,所以這點小缺失也算不了什麼吧?
「嗯~不過還真令人好奇呢,單純以研究的角度而已,畢竟你可是這個收容物的第一名人類實驗體呢。」
不修邊幅的女研究員向我貼了過來,噘起了嘴讓叼著的白糖滾了滾後開始將視線上下掃著我的身體,噁心的油臭味果然因此撲鼻而來,跟我想的一樣應該是好幾天都沒有洗澡的樣子。
但是除此之外卻好像還有另一種味道,雖然一樣也是體臭但是卻帶著香甜,奇妙的中和了她頭上的油臭,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性荷爾蒙?
「正常人嗎?也好~這樣就能得到更好的數據⋯⋯」
女研究員得出結論後就向後跳了半步,接著吊著嘴角露齒微笑。
「在進行實驗⋯⋯或者說你的救贖之旅之前,想先問一個有趣的問題,只是我個人想問的,不會影響你的實驗體資格,所以放輕鬆依照自己想法回答就好了喔~」
「你、想要問什麼問題?關於我為什麼要接受成為實驗體的原因嗎?」
「這種平凡的問題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好嗎?那就是~你覺得『因果』是什麼東西啊?」
女子瞪大了雙眼,讓金亮的瞳孔如同琥珀般閃耀,不過我對於她如此高昂興致的提問完全沒有頭緒。
「因果嗎⋯⋯就如同一般佛教所說的那樣,就像是種樹得果,先前做了什麼就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對吧?」
說完她便原地轉了個圈,並且插著腰充滿精神(雖然跟她毫無生氣的模樣形成顯著的反差)開始向我說道:
「與其說是『做了什麼』,不如說在做這件事情前『想要做什麼』的想法就會決定你會做出什麼樣的結果了,因果啊~並不是單單矩限於作為而已,想法、關係、情緒、甚至是無法控制的潛意識都會將你拉到原本無法預知的另一端盡頭,然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認為世事多變不可測⋯⋯因為只是我們思考太過狹隘看不見全局罷了,所以說⋯⋯」
「所以?」
金亮色的琥珀縮了回去,並且變成若有所思的視線。
「——無論如何,在接下來的實驗中請你一定要提高警覺,蹦起神經注意自己周遭的一切,並且做出正確的選擇去應對。」
「⋯⋯什麼啊?」
雖然看的出來女研究員是語重心長的想要提醒我,但是整個沒頭沒尾的讓我根本搞不清楚這到底跟接下來要做的有什麼關聯啊?
「講什麼因果的⋯⋯我等一下不就只是讓我接受儀器檢測讓我能看見自己一直以來失憶的片段嗎?這兩者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誒⋯⋯等等,所以你以為你只是來恢復你的記憶的?」
「對啊不然還要幹嘛?我可是讓自己關在這個根本跟豬圈沒兩樣的牢房裡面快一個月,就是為了要讓世人知道我根本沒在失憶期間殺人啊?」
「喂等一下,你知道你現在要做實驗的可是⋯⋯」
「喔喔喔等一下,托特(Thoth),妳貌似又要做出一些多此一舉之事囉?」
「唔⋯⋯」
「誒等一下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我往研究員後頭一看,伴隨鐵靴相互敲擊的聲音,一名服裝筆挺的灰髮男子從角落的黑影中現形。
漆黑的皮衣將身體包的緊緊的,並且上頭還掛著數條銀鍊,眼瞳一樣都是金色,但是他卻不同於研究員的頹喪眼神,眼角細長且尖銳,感覺四目相對久了就會像是被毒蛇盯著般讓人背脊發涼,皮膚灰白沒有血色,並且雙手也套著皮手套,感覺除了頸部以上外完全看不到他其他部位的肌膚。
「阿佩普(Apep)⋯⋯這個人應該是被接洽者傳達錯誤的訊息了,他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要接受的實驗是⋯⋯」
「——就如同接洽者說的那樣,他即將接受的是承載最新科技的大腦修復裝置,目的是為了恢復自己自小以來困擾的短暫失憶症,而托特妳只要依照指示紀錄結果就好,因為啊⋯⋯嗯、哼、哼、哼、哼。」
被稱為阿佩普的灰髮男子,將裹著皮手套的右手食指橫著碰觸嘴唇,接著將其陷了進去哼笑,就好像是利用這種方式來遮掩自己的笑容一樣。
「不管妳說了什麼,當這個人抵達此地的時間點,他人生的因果就已經注定了唷,所以再怎麼做都只是徒勞而已呢。」
「⋯⋯唉,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的確就是這樣——真是個可憐的小鬼啊。」
「誒?小鬼?」
等我回過神來,托特就已經對我完全失去興趣,退到了白板後面,而阿佩普則是張開雙臂開始興高采烈的催促著我。
「來吧,你還在等什麼呢?這可是你一生一次的大賭注!能夠證明你的清白,再次的在社會重生就看這次了啊,你應該要滿懷著熱血踏上勇者之路的不是嗎?」
「是啊⋯⋯只要能夠證明我失憶時什麼都沒做,我就可以⋯⋯」
讓那些整天污衊我的媒體閉嘴,能夠再次的行走在大街上,再次的回到家裡面對我的父母,並且能夠⋯⋯讓惠雯的爸媽讓我去她的墳前祭拜她,讓他們知道我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她說,而且我是多麼的愛她,殺害她的另有其人,絕對不可能是如此愛她的我!
我打起了精神,帶著興奮拉開了遮蔽的白板,看到的是一張矗立在金屬平台的木椅。
「就、就這個?」
「電椅⋯⋯第一次被刊載的紀錄是在19世紀,嘛~其他事情我就不能講太多了,畢竟現在可是有人在監視啊。」
托特坐在旁邊的電腦前,並開始飛快的打著鍵盤,貌似正在調整著儀器。
「你就直接自己坐上去吧,記得手腳的束帶都要綁緊,不然的話中途出了什麼事可是會害了我們的啊。」
「監獄犯坐電椅,這真的有夠不吉利的啊⋯⋯」
我聽從托特的指示,坐上了令人如坐針氈的木椅,首先將雙腿套進鐵罩,束緊皮帶後就將視線上移,接著用右手拉緊左手的束帶,而右手⋯⋯
「喂喂喂~你們在那邊乾瞪著幹嘛?幫我們的勇者大人綁好束帶啊~」
剛才在我身旁不發一語的押送人員們,在灰髮男子一令之下上緊發條的朝我衝了過來,幫我右手的束帶拉好之外也再次的檢查四肢的拘束是否確實。
最後就是上頭的鐵罩,緩緩的貼近我的額頭,然後靠緊綁好。
「拘束已經確認完成!」
由剛才在長廊裡嘲諷我的押送員起聲,灰髮的阿佩普再次用食指含著嘴唇後看向旁邊敲打鍵盤的研究員。
「嗯、哼、哼、哼,最後的系統調整可要相當仔細謹慎喔,到時實驗中出了問題那可就糟糕了呀。」
「⋯⋯不要催了,現在已經完成了——小鬼,在行前再提醒你一次。」
托特停止敲打了鍵盤,然後再次的看著我,那個眼神⋯⋯憂愁到就好像看著因為公寓有著不能飼養動物的禁令,所以只能默默放生懷中的小貓任其生死一樣。
「記住我說的話,注意你的周遭,然後做出正確的選擇⋯⋯」
「嗯、哼、哼、哼、哼,真的是愛多此一舉的托特,但妳也因此而可愛——好啦該通電了啦~」
「了解!」
其中一名押送員走到了後方,並且聽到了金屬扳動聲,看樣子好像是⋯⋯
「喂,等等通電是⋯⋯」
「電閘,開啟!」
頭上開始劈裡啪啦作響,眼前就像突如其來閃現白光,接下來就是從頭開始竄至腳底的電流奔竄,全身因此不停顫抖⋯⋯
——但奇妙的是,就算被強大的電流穿過身體,我卻不感到一絲疼痛,接著意識漸漸模糊,飄飄然的觸感就像撫摸著棉花糖,接著視線變的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然後染上了一層粉紅色,全身就像斷了線的木偶,失去了意識。
0 评论: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