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主題是在各地皆越發深刻,但是卻經常被大眾忽視的遊民。
~人們會本能性的排斥在社會上不如自身的人,那些生活不易、外觀歧異、以及心理狀態有偏差的個體,這是因為我們要維持自身族群能夠持續的優越發展,但是就如同我說的,這只是先天的本能,所以去無須厭惡,也不用去排斥這種感覺,因為重點是在於發覺之後我們所做出的「選擇」~
傍晚五點的車站速食店,無論風雨和假期總是擠進了滿滿的人群。
從捷運站出站後搭上長長的電扶梯,越過兩個穿堂走進充滿文創氣息--但其實除了銅臭味外什麼藝術感都沒有的地下街,然後向右一看就能看到那條長到排出店面的人龍,油炸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肚子因而咕嚕咕嚕叫,越過了幾個推銷小姐後,就會抵達那家也許是全世界最有名的連鎖速食店。
店裏的用餐區塞滿了前來享受晚餐的人們,有些是剛下課和三兩好友待會要逛地下街的學生,也有穿著濕漉漉的汗衫,緊盯著手機螢幕一口吃下漢堡的過勞上班族,在他的左邊桌是拖著粉紅行李箱,剛下飛機等等要前往住宿地點的藍眼外國人。
食物是所有人類的最大公因數,因此在餐廳裡總是能見到各式各樣的人群,看到社會中那些很常發生,但是自身卻從未親眼看見的事物,而當那些「傳言中」的事情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人們的反應和選擇、還有自己在看見之後的感受也是相當耐人尋味。
正巧,在規律之中的異常事件,不曾見過卻時常耳聞,這樣的存在出現在了正在用餐桌上大快朵頤的哲彥身邊。
老人一走進店裡,濃濃的酸汗和金屬臭味便撲鼻而來,他拖著一大袋裝滿食物罐頭的麻布袋,頭髮和灰白的長鬍子已經被油脂黏在一起而結塊,在連著一塊塊黑色死皮的額頭下的,是已經對自我和社會完全失去希望的混濁瞳孔,身著的粉紅色條紋短衫,與他的身型大了一碼,看來應該是從舊衣回收那裡拿到的衣服吧?
「⋯⋯不行。」
而面對這個已經失去了我們社會對於「體面」最低規範的老人,哲彥連眼睛都不想對上,繼續若無其事的啃著薯條。
「那⋯⋯不然你有沒有十元,我想喝個玉米濃湯⋯⋯」
「沒有。」
「那⋯⋯不然你有沒有十元,我想喝個玉米濃湯⋯⋯」
「沒有。」
如同剛才一樣冷淡且直接的回答,這就是面對他人求援時最具效率的回絕方法,將自己的同理心完全扼殺,用接近命令的口氣要求對方放棄,因為對方在一開始就壓低了自己的地位來求助,所以自然他根本就沒有籌碼去討價還價。
被哲彥拒絕的老人不發一語,移動到別的用餐桌繼續尋求他人施捨,而哲彥繼續的享用晚餐,漢堡吃完後接著將薯條一根根的往嘴內送,就像一隻吞著乾草的天竺鼠一樣。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哲彥的手機開始鈴鈴作響,在確認來電者是誰後他嘆了一聲,將電話接了起來。
「喂~哲彥啊,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地下街吃飯啊。」
「喔喔,啊哈哈那我看你還是不要吃了,怕你等一下會把你的晚餐吐出來呀。」
「⋯⋯又有流浪漢死在外面了是不是?」
「嘖,哲彥啊,我說過了很多次,請叫他們街友或露宿者,他們是不得已才會這樣的。」
「叫什麼名字還不是都一樣要我去接收,直接跟我講要去哪裡吧。」
「唉~你到現在還在為了那件事⋯⋯」
電話的另一頭靜默了數秒,並傳來紙張翻動的啪啪聲,看樣子是在找資料的樣子。
「離你現在位置很近,都是在車站,等等我直接把地址拍下來傳給你,就這樣啦。」
「嗯。」
電話掛斷後,哲彥將手機收進包包後起身,將還沒吃完的薯條和垃圾一次倒進了一般垃圾口後離開,不過在踏出店面前,他貌似瞥到了一個藍眼的外國遊客給了那個遊民老人一張一千元鈔票,但是那個老人並沒有因此感動落淚,只是沒有感情的連連說了謝謝後就將鈔票收起,然後到別桌的客人那繼續張羅。
「真蠢啊,不管給那些遊民金山銀山,他們都一樣會在下一秒花的乾乾淨淨,不然你以為他們當初是為什麼會變成遊民的?」
哲彥輕咋一聲,快步的走向電扶梯離去。
入秋的車站廣場,因為呼呼陣風而開始變得寒冷。
在這個時間,完成一天工作的遊民們開始在此聚集,找一個能夠遮蔽沒有水漬的地方,扳起從今天垃圾場裡拆來的厚紙板,在自己身邊圍起來一個四方形的小空間後鋪上已經脫線佈滿毛球的厚厚棉被。
這就是他們今天的棲身之所,只有不到一坪大,沒有空調和照明燈光,隔天早上不準時退房就會被警察拖走——但是卻不用一毛錢,可以讓他們安穩入睡的避風港。
但是在今天,他們的過夜區域比起平常擁擠了很多,因為在車站東側整整的一面牆都被警察拉起了封鎖線。
「應該就是這裡⋯⋯」
哲彥出了車站,走向電話裡主管告知的屍體發現位置,左側的車站牆旁除了一個個光腳橫臥在紙箱裡的遊民外,還有許多穿著時髦的年輕人,他們推著擺滿紙製食物盒的餐車,單跪在遊民的面前一個個的為他們獻上餐點,並且屏氣凝神,專注的聽著每一位遊民口中道出的種種人生經歷。
「他們一定以為自己是天上下凡的天使吧?但是很可惜啊,就是因為有你們存在,車站的遊民問題才一直遲遲無法解決。」
哲彥最後斜瞥了一眼,接著繼續前進,找到了封鎖線旁的員警。
「我是社會局的社工,被派來了解狀況。」
「喔,你可終於來了我帶你進去,真是的遺體臭到我們快受不了了。」
一跨進封鎖線後,濃厚的腐肉氣息立刻撲往哲彥的鼻腔,就好像有人把長滿蛆蟲的豬肉丟進糞尿的下水道裡一樣,在空氣底層的刺激硫磺味配合水氣附著讓不適感瞬間衝上眼球,使得哲彥反射性的拿出口袋裡的手帕摀住了口鼻。
「遺體是在今天下午十六時三十五分被人發現,據通報者的證詞,他是在旁邊的小苗圃裡頭聞到惡臭後查看才發現的,死亡時間⋯⋯目前粗估在四個小時,相關的現場採證我們也做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等你確認完後就送去解剖確認死因。」
「真的是臭到快要把晚餐給吐出來了。」
哲彥向前一步,撥開苗圃後看見的是一具死相怪異的屍體,它半邊側臥在土地上,嘴巴緊縮著呈O字型,眼睛已經像是那水煮蛋般的濁白,四散的長髮裡頭有無數白蟲鑽動,如白蠟的消瘦臉部肌膚上點綴著暗紫色的斑點,四肢雖然看起來顏色較正常但到處有著不規則的硬痂,以及腹部像是灌了水的皮球那樣鼓了起來,好像隨時會爆炸把裡頭的屍水噴出來讓淋到的人接下來一個禮拜都擺脫不了屍臭似的。
「嗯?等一下四個小時?」
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哲彥發覺到不對勁後站了起來詢問員警。
「腹部都已經漲起,表示屍體已經在腐爛了吧,而且這種惡臭⋯⋯既然這樣怎麼可能死亡時間只有四個小時?」
「是啊,我們也是這樣想,但是啊⋯⋯」
一陣刮起的強風使得員警黃亮色外套在夜晚中抖動,稍微搔首後他才向哲彥回答。
「根據鑑識官的報告,遺體的四肢和皮膚都看起來像是剛死亡的狀態,不僅沒有僵直甚至還有體溫,但是腹腔裡已經嚴重腐敗,也就是說⋯⋯嗯⋯⋯」
超乎常理和經驗的結論,實在令人無法輕易脫口而出,但哲彥將員警的話接了下去。
「殭屍對吧?哈哈不過這種東西如果真的出現在現實世界,我們警察可就是生存率最高的存在了呢。」
「唉——別開玩笑了,這種怪談對我之後的工作一點幫助都沒有。」
哲彥再向屍體瞥了一眼,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人曝屍荒野,但是這具屍體的確相當怪異,如果真的死亡時間比預期的還要長很多的話,那麼這股惡臭怎麼可能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旁拖到這時候才被人發現,早上的清潔隊應該也會提早發現到才對,這麼說的話是被運到這裡來的?還是真的是自己走到這裡後死去,那這樣不就真的是殭⋯⋯
(誒誒誒誒!我想那麽多幹嘛啊,我的工作只是趕快把這該死的垃圾拿去燒,然後寫份無聊的報告後了事就行了!)
哲彥甩了甩頭,把自己腦袋裡正在組織的雜亂推理清空,重新恢復冷靜後面向員警。
「那麼屍體身上有證明自己的文件嗎?」
「當然沒有啊,這不就是我們叫你來的原因嗎?我們才想問你認不認識這個人呢。」
「沒有⋯⋯他不在我的輔導清單中,我會將他的臉拍照和資料一同傳回局裡。」
「好吧,那等等就送到殯儀館裡解剖今天就沒我們的事啦,之後就交給你啦!」
員警如釋重負的伸了伸懶腰,背向屍體像是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似的離開了封鎖線,而哲彥則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再次看著即將被抬上擔架,發著惡臭的遊民屍體。
「看來今晚是報銷了,我手遊的登入還沒進耶⋯⋯」
但是哲彥不知道的是,夜晚將帶給他的,可不只會是拿不到登入獎勵那種小小噩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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