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傳說第五篇……算算已經有外四個月沒有更新了(嗯真的有人在看嗎?)
這次的主題,是上個世紀台灣所有開車族必定車內掛一個芬芳花朵--玉蘭花!
~「覺悟」,永遠是身而為人最偉大之物,
為了愛人、為了家族、還是就單單只是為了自我主張,下定決心捨身玉碎而綻放的花火必定會是璀璨輝煌。
是啊,不論那是有如在乾涸池底彈跳鯉魚般的垂死掙扎,抑或是完全不容社會允許,喪盡天良之惡事,五彩繽紛的花火都是如此盛大且美麗。~
悠久且複雜的大眾交通工具文化,如膠似漆的緊密黏合著台北人的生活。
隨處可見的公車站牌、四通八達的轉乘系統,讓住在台北的庶民們一天下來無論要去觀光名勝、還是跑點辦公,二三十塊的小錢加上一個小時內的時間成本,就能夠抵達價值動輒百萬,此外還要支付雜七雜八保養費和車險的名貴房車一樣能到的地方。
更何況現在還有了坐越多越省錢定期票,開始將這塊擁擠的彈丸之地漸漸推向了去私有車化。
然而在這個日益發達,使用人逐漸增多的大眾交通系統中,保護乘客權益的「規範」就越顯重要了。
不管是明白貼在車牆公告欄上的宣導事項,還是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道德規範」甚至是「潛規則」,如果不好好了解並遵守的話輕則惹來眾人側目,嚴重點的話,直接被司機或車管趕下車也是不讓人意外的。
正巧,在今天宗祐所搭的307號公車裡頭,使人一瞥後隨之忘卻,就像是進副歌前突如其來的一顆高八度音符,進主菜前在沙拉裡頭嚐到的一小塊鮮美龍蝦,一件淹沒在平淡日常裡的小小風波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嗯……睡的好飽。」
漆黑的衣領上緣與臉頰紅印相接,彌留在夢境與現實交界的承祐在腦中這麼說著。
在半刻不得閒,連中午都被壓縮到只有二十分鐘吃飯休息的倉儲工作下,像這樣在上下班通勤時段中小睡片刻,也算是一個屬於他個人的小確幸了。
「應該還沒上橋吧⋯⋯繼續睡⋯⋯」
承祐的通勤路線,是總需一個小時,一共要轉乘兩班的公車路線。
先是坐上貫穿五股三重、最後抵達台北車站的14號公車,看到台北車站的後站後先不下車,等到公車繞過行政院後回到前站就會剛好在下一班轉乘公車的站牌位置,最後就是搭乘號稱「公車之王」的307號公車,享受通勤時間最長的睡眠時刻後一班抵達中和的上班地點!
至於現在的下班時間,也就是從307號坐回去,抵達台北車站後看著地下街噴出的氤氳折射著月光,等待著一班三分鐘的14號公車帶領自己步向返家的最後一段路。
雖然說可以藉由中途轉搭捷運的方式讓通勤時間縮短到四十分鐘,但是這樣就會讓那他閉目小眠的時間段從十五、三十五分鐘硬生生拆成十五、十、十分鐘,不僅要隨時提心吊膽會坐過站,被切的瑣碎的時間也根本無法達到良好的睡眠品質,那還不如不睡比較好。
「雖然會回家後就可以睡了個飽⋯⋯而且肚子也咕嚕的叫⋯⋯但是只要被拖進這魔境後一次⋯⋯就真的會上癮啊⋯⋯」
承祐半夢半醒,繼續對自己這麼說著。
存在於公車裡的魔境——帶著簡諧振動的彈簧皮質座椅、一年四季永遠維持攝氏二十度的舒適空調、還有冰冰涼涼,用臉頰貼上後就像黏住不想拔下來的密閉窗玻璃。
一旦閉上眼皮沈睡後,就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此刻的魔境。
啪嗒、啪嗒、啪嗒⋯⋯
「嗯⋯⋯?」
啪嗒⋯⋯啪嗒,啪嗒!
聲音來自於右前方,逐漸增快節奏和音量,讓即將被拉回夢鄉的承祐總算睜開了眼睛。
「什麼啊,吵死了根本睡不著覺。」
就算是在通勤時段,公車裡擠的水泄不通,但是在台北乘坐公車的人們都有著許多共識,可以說是「潛規則」也不為過,像是手機聽音樂要接上耳機、接電話或是和人聊天得要輕聲細語。
明明沒有法律規定,明明是在城市裡不同的家庭成長,大家卻像是蟻巢的其中一員一樣墨守著從來沒人提過的規矩,造成如此的原因卻相當簡單且自然,那就是「不要給別人和自己惹麻煩!」
因此,像這樣明顯且「刻意」的噪音,必然會引起眾人目光,甚至還有可能會讓駕駛到一半的司機停到馬路邊來「排除」事件的。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所以到底在哪裡⋯⋯啊那裡嗎?」
人群因為想要避開騷動而缺了一塊,使其意外的好找。
一位皮膚乾裂粗糙,聲淚俱下的老婆婆坐在公車最前座的單人椅,並且正猛力的敲著手上紅綠相間的塑膠簍子。
「這個味道⋯⋯是玉蘭花嗎?」
清淡又帶有芬芳的天然氣息,只要放在室內就好像進入了森林秘境,在上個世紀可以說是每個台灣司機車上必定會有一束的,就是那三朵用鐵絲成串的玉蘭花。
而販賣這些玉蘭花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老太太,他們頂著大太陽,戴上竹編斗笠臉上圍著白紗布,在烈日下一待就是十個小時,還要冒著被高速行駛的汽車追撞的風險橫越馬路,就算成功賣出成本也僅僅只有二十元。
要是乘著上個世紀的風潮的話,這些辛苦人家靠著薄利多銷還能賺到養家活口,但是現代人工芳香劑的出現如今已完全取代了市場,傳統的玉蘭花還因為花謝放不久並且會造成車內髒亂使得人們根本不願再買。
再加上交通警察強制取締行人穿越馬路的現況,這些傳統的玉蘭花攤販早已是夕陽產業,變成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了。
「而且除了芳香之外的這股水果味⋯⋯應該是花謝掉發出的腐臭味吧?」
承祐不經在後面多觀察了一會兒,有時偷偷的觀察公車裡的乘客也是他的一個小小興趣。
老婆婆繼續拍打著簍子大聲哭泣,佈滿血絲的雙眼湧出滾滾淚水,她用橡皮筋綁起的馬尾灰白相間沒有絲毫光澤,可見的左邊臉頰黑的好似柏油且龜裂,亞麻色的薄衣上斑駁的色塊已經不知道是原本如此還是因為污漬染上。
而簍子裡頭的玉蘭花⋯⋯已經失去原本如玉璽般的牛奶色,失去水分花瓣四散,變成爬滿了咖啡色線條的枯萎花朵。
樓前玉蘭,昔日出現在宮中供妃女賞玩的宮廷花,現在卻乏人問津,花散逝去淪為沃土無人問,就好似它眼前年華逝去孤老無依的主人一般。
年輕一代的人們總是不解為何那些老一輩的人總是不斷尋著老路不知變通,孰不知這個疑惑正是證明他們老是以自我中心思考的無知。
那些老人們老早就失去了能夠創造全新道路的「膽試」和「力量」,他們只能循著過去成功的經驗,相信天從人願,自己吃苦的付出必定能夠得到回報。
那些老人們老早就失去了能夠創造全新道路的「膽試」和「力量」,他們只能循著過去成功的經驗,相信天從人願,自己吃苦的付出必定能夠得到回報。
而這個為了求生,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覺悟」,是那些毛頭小輩們能夠當作笑話般去質疑的嗎?
「不、我沒有這個資格,即使那在我的眼中已經是即將餓死的老鼠在迷宮死路裡抓著牆壁掙扎般的絕望。」
承祐最後盯著老婆婆,目送著用衣袖擦乾老淚的她走下公車。
「下次看到的話,就買個兩串吧。」
心血來潮的善意,就有如淺嘗輒止的紅酒般讓人沉醉卻毫無質量。
「好啦,差不多也到台北車站了,先想想晚上要吃什麼轉換心情吧!」
使人一瞥後隨之忘卻,掩藏在平淡日常裡的小小風波。
但如果沒有適時注意到其中的異樣的話,就會像是鑄成一首歌敗筆的不協和音,沒做好清潔的一小塊龍蝦裡頭的大腸桿菌,毫無預知且無情的摧毀掉一個人的日常生活。
林承祐,今年二十八歲,職業是一間中等規模傳產公司的一名物流倉管。
不能主掌決策大權卻把持著公司上下所有財產,雖是無名小卒但只要用心撐個幾年也能升到個主管養活自己規劃退休人生,對一個剛出社會,正值二十歲後半的台灣年輕人來說,也算是個幸運的孩子了。
「只要全心全力的在公司付出,最後公司一定會對自己有所回報!」
如此堅信的他即使每天必須耗費一個小時的通勤,他也總是有辦法成為自己部門裡頭第一個開辦公室門的人,辦法相當簡單且實際,那就是比其他人早一個小時起床就行了呀!
勤快、有效率、任勞任怨,這就是承祐在公司裡頭給大家的印象,只不過是否能夠像他所想的那樣得到回報⋯⋯那就還得需要一點「人情」和「運氣」了。
「蔡伯伯早安——要下班了吧?」
早上七點三三分,在公車上的小風波過後又經歷了一個週末,在一周之始的清晨就抵達公司廠區大門的承祐一如往常有朝氣的向即將換班的夜班警衛問好。
「對對好好好⋯⋯」
但對面的警衛蔡伯伯只是後仰打了個打哈欠,然後有氣無力的揮手回應,這也難怪,比起睡了一晚好覺的承祐,蔡伯伯可說早已睡眼惺忪,想必就算現在只要輕手躡足的摸進公司裡頭也不會被發現吧。
承祐所屬的公司是與工廠與辦公區域合一,所屬管理部門的辦公室也只是一間在佈滿無數巨大機器的作業區邊角的一個加蓋房間。
總面積僅三十平方公尺,差不多就是放入四個辦公桌後還能夠自由活動的大小,隔音設施就算了,有時甚至還會有工廠使用的松焦油異味就這樣透過門縫傳進來。
但就算辦公環境險惡,生產管理部門的四名員工還是能夠堅守崗位繼續工作。
「嗯?門沒有鎖,但是毛玻璃裡頭是黑的啊。」
抵達辦公室外頭的承祐原本想要拿出鑰匙開門,但向右旋轉後發現門鎖已經打底無法再轉圈。
「應該是有人先來了,是桃樂絲(Doris)吧?」
承祐輕輕轉開把手,小心的像是想要偷走掛在捕鼠器上的起司一樣,輕輕的移動腳步摸黑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喀拉——
「⋯⋯啊!」
但就在快抵達座位前,腳絆到了自己的旋轉椅。
噠啦噠啦噠啦噠啦——
「⋯⋯」
在對面趴睡的年輕女性立刻翻開自己披著的紫色防風外套,緩緩地抬起頭來並睜開睡眼盯著對面桌的噪音製造者。
「不、不好意思我絆到東西了,還沒到上班時間你繼續睡吧。」
「⋯⋯下次注意。」
桃樂絲落下話後重新披上外套,以相同右臉頰貼在手掌上的姿勢,重回了夢鄉。
「哈哈⋯⋯想要維持人際關係可真讓人困擾啊⋯⋯」
承祐摸摸鼻子,重新打理情緒後伸手拉出座椅,但是這次他小心的就像是拔獅子鬃毛一般,以公分為單位,且不讓地下輪子發出聲音的慢慢抽出來。
坐下時也是一樣謹慎,在椅子上方二十公分做好半蹲姿勢後,以每秒一公分的速率緩緩坐下,最後屁股終於與皮製椅墊重合。
「好了,接下來享受早餐,小籠包小籠包~」
吃小籠包時也注意儘量不要讓塑膠袋發出聲音,就這樣承祐在一片黑暗中,等待著其他同事及上班時刻的到來。
早上八點十一分,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九分鐘,承祐的等待時間並沒有拖的太久,自己的另外兩名同事就同時抵達辦公室了。
大門毫無顧慮的被打開,同時室內也出現光明,兩位帶著全罩式安全帽,穿著就像是電視上便利商店搶匪一樣的密不透風,一高一矮的機車騎士打開了電源並進來。
「早安——瑪姬(Maggie)、文森(Vincent)。」
「早啊艾爾文(Alvin)!」
「嗯⋯⋯」
承祐一樣相當有朝氣的向兩人問好,同時對方兩人也摘下了頭上的安全帽,其中較瘦小的長髮年輕女性以同樣有活力的態度回禮,另一位較年長的中年男性則是默默點頭就走到了承祐旁邊的座位。
「哈啾!艾爾文,昨天副理要求修改的件處理完了嗎?」
身為部門主管的文森抽了兩張座位上的衛生紙,擤了擤鼻涕後開始詢問承祐昨天的工作事項。
「弄好了,已經備在卷宗裡,接下來等副理來簽過了。」
「好,直接給我,我今天早上要跟副理開會。」
「誒對了!之前不是說外面的味道很臭嗎?我買了這個喔!」
瑪姬從文森對面探了頭過來,打破兩位男人討論公事的氛圍,不過辦公室長期的工廠異味問題也困擾眾人許久,所以兩人絲毫沒有感受到被打斷的不快一同將視線轉了過去。
並且在視線重新聚焦之前,一股芬芳的香氣迅速且無法招架的撲進兩人的的鼻腔。
「誒好香喔!」
「這個⋯⋯是玉蘭花喔?」
「對啊!這個是昨天晚上在我家巷子裡買到的,香氣比一般外面的還要香,而且沒有泡水放了一個晚上還是跟剛採的一樣新鮮耶!」
承祐繼續盯著瑪姬手上香味四溢的白玉,發覺到與自己小時候印象中的玉蘭花好像有所差異。
首先,一般的玉蘭花大多用鐵絲以三朵穿成一串,但是瑪姬手上的卻是只有一朵,並且光是這一朵的大小就超過了原本三朵一串的大小,都快與瑪姬的整隻手同寬。
並且,傳統在攤販買到的玉蘭花是如同白玉般的潔白,花型呈垂吊覆蓋著花蕊,但是這朵玉蘭花仔細一看,其外瓣佈滿了蜘蛛網般的紅紋,花瓣外散露出青黃色的花蕊,感覺就像是一名花枝招展的美艷貴婦般,向四周看見她的男人們肆無忌憚的展現自己的魅力。
「還蠻意外的,現在年輕人還會買這種東西喔?」
「誒拜託~講什麼年輕人不年輕人的,有好東西當然就買啊,艾爾文覺得如何?」
「嗯⋯⋯嗯?什麼如何?」
「就在辦公室放玉蘭花啊,這樣就可以蓋住外頭的臭味呀。」
承祐在說話時吸到了花粉,鼻黏膜本能的反射動作讓他開始噴嚏不止。
「怎麼了,過敏了嗎?」
「啊⋯⋯沒事,好像對它的花粉不太行⋯⋯」
「蛤~啊,那還是不要放好了,畢竟這樣對你也不好。」
瑪姬見狀後將手上的玉蘭花收進了包包,但神情有點落寞。
「啊——沒關係啦!放遠一點應該就行了,而且真的不行的話我戴口罩就可以了!」
「真的嗎?不要勉強喔?」
「可以啦~比起解決我們辦公室環境問題,我的鼻子算是小事一件。」
聽到鼻水直流的承祐同意後,瑪姬半信半疑的再次拿出大朵的玉蘭花,芳香的氣味重新染上室內空氣,歡笑聲填塞於空隙中,這讓直到剛才還在補眠的桃樂絲終於挺起身子起床。
「早——誒瑪姬那個好香喔,在哪買到的啊?」
「就我家巷子裡頭啊,一個沿路叫賣的老太太賣給我的!」
聽到關鍵字後,承祐的腦中就像是被打水漂的池塘一樣,生起了無數漣漪。
「昨天晚上我剛要到家的時候啊,那個老太太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我家門前,本來我只是想要等她過去後把機車牽進我的車位⋯⋯」
瑪姬將雙手握拳平舉,做出牽著摩托車移動的姿勢。
「結果她突然走了過來跟我說要不要買玉蘭花,一朵五十元,我想說就當作幫老人好了就買了一朵,結果發現這朵花根本超香超棒的!」
「真的喔,那她長什麼樣子啊?下次看到我也要買一朵!」
桃樂絲睜大先前佈滿血絲的雙眼,一掃先前睡意的向瑪姬詢問。
「不知道耶,因為我也沒仔細看到她的模樣,不然下次她再出現我就幫妳買好了!」
「好啊好啊!那幫我買個兩朵,我要放在家裡。」
「O~K的~」
(唉~先前對我這麽冷淡,結果現在被吵醒就這麼開心啊——是說賣玉蘭花的老太太啊⋯⋯)
原本早已忘卻,但被激起的漣漪讓承祐再次想起上禮拜在公車上看到的情景。
(之前有說看到那個老太太的話要買花的,得要好好記起來才行。)
「喂,時間到了喔,開始辦正事吧!」
「「「好——」」」
三人聽見主管文森的提醒,紛紛坐回自己位置打開電腦螢幕辦事。
「艾爾文,把卷宗給我,我要過去了。」
「沒問題!」
將藍色卷宗交予文森後,承祐工作引擎也正式開啟。
而歷經繁忙的一天後,今天早上的的閒談也漸漸淡化,無論是那朵掛在瑪姬桌旁隔牆的紅紋玉蘭花、瑪姬要幫桃樂絲買玉蘭花的承諾、抑或是承祐向自己的約定——看到老太太後一定要買她的玉蘭花的約定,都隨著時間齒輪的不斷轉動再次被承祐的大腦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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