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花,從深淵之中爬起,噬人血肉作沃土以獲得新生。
桃樂絲自從被登報失蹤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辦公室的氣氛也因此降到了冰點。
「在我第一次報到,開始在這間辦公室工作以來,這裡的環境有曾如此讓人難待過嗎?」
承祐這樣的問著自己,桃樂絲的消失使得原本就已經算是勉強平衡的工作分配立刻發生傾倒,不只是承祐自己的作業量加倍,就連主管文森也必須要開始庶務的處理,在新任的專員通過面試報到之前,加班想必會是常態了。
在座位上看著自己努力奮戰的同伴,時間即將來到午夜,文森飛快的打著鍵盤開始收尾,但是從眼角厚重的黑眼圈和桌旁堆積成山的衛生紙來看,想必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好覺了吧?
並且文森與他們不同,是有家室的人,夜半回家時已經昏暗的燈光和冷掉的飯菜,已經好久沒有說到話的妻小,身心俱疲的他真不知道還能夠再撐多久。
但承祐最擔心的並不是他旁邊的文森,而是斜對面的瑪姬。
蒼白如蠟的臉皮、泛紫缺血的嘴唇、毫無光澤的髮梢,就像是被吸乾的番茄,現在的瑪姬已經看不出來是人還是鬼,原本給人充滿活力的印象早已消去,如果沒有人在身邊看著應該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直接倒下。
「是『獻血』過量的關係吧,咕⋯⋯這樣想想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果然是『那朵花』嗎?」
現在這間死寂的辦公室裡還能富含著生命力的,應該就只有那朵鮮紅的玉蘭花了吧?
詭異的是,自從瑪姬將那朵玉蘭花掛在辦公室後,原本只有三天壽命的玉蘭花不但沒有凋零,反而長的比之前還要更花枝招展了,花瓣上的紅紋隨著瑪姬的獻血不斷增厚,現在可以說已經覆蓋掉了底色變成了一朵血紅的妖花。
散發的香氣也日漸濃厚,現在整間辦公室就好像有人打翻了整罐香水一般,薰天的氣味即使將空調全力輸出也無法排出。
「如果沒有⋯⋯如果沒有那朵花的話⋯⋯」
——也許就不會讓這幸福的四人日常變成現在這樣了吧?
承祐現在帶著口罩抵擋著那令人發狂的香氣,他曾經試過在沒人的時候接近那朵血紅玉蘭花聞了兩口,結果一陣暈眩立即席捲而來,接著就像是腦袋有一個惡魔攬著他的手一般,一個他無法控制的「想法」逐漸佔領了他的意識。
結果要不是他立馬發覺不對用力往自己腦門捶了兩拳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行為出來⋯⋯
「——不,我能想像的出來,應該就會像瑪姬一樣割破自己手腕把血獻給那個混蛋妖花了吧?」
——得要趕緊想個辦法才行。
承祐就這樣在心裡盤算著,繼續的敲動鍵盤,時間一分一秒繼續流動,終於來到了半夜一點。
「好了,今天就這樣,回報進度!」
瞄了手上的錶,發現已經到了今天呈報的加班結束時間,文森一臉像是解脫的將雙手後伸,大聲的向兩名部下宣告並要求回報進度。
「我這邊OK了。」
「我還剩一點⋯⋯不過明天早上可以弄完。」
「好,那就下班吧!」
所有人打起精神,托起最後的力氣收拾著隨身行李。
「艾爾文,今天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嗯是啊,麻煩你囉!」
「不麻煩~」
這應該是這朵玉蘭花帶給承祐唯一的好事了。
因為常態的加班,使得承祐也順理成章的能夠每天搭著瑪姬的機車回家,兩人也因為在路上有了閒話家常的時間,彼此的關係也更加的接近。
「那你一樣出去在路口等我喔,我先走了,辛苦了拜拜~」
「好,拜~」
「等下見。」
瑪姬先行離開了辦公室,留下了承祐和若有所思的文森。
「每天都一起回家,這麼親還不追喔?」
「老大⋯⋯都已經累個半死了就不要開玩笑了啦⋯⋯」
承祐心裡明白也到了踏出新一步的時候,但至少也會是在這個加班地獄結束後的事情。
「唉現在的小孩怎麼都不懂幽默——好啦講正事,上次面試的新人上面已經準了,應該會在下禮拜一正式報到。」
「喔喔,真的嗎?」
「你是不想真的是不是⋯⋯咳咳,所以說這次常態加班的狀況應該就會解除了,至於之後桃樂絲要是回來後的人員調整⋯⋯就之後再說吧。」
「⋯⋯嗯。」
公司雖然還是為了桃樂絲繼續留著她的位置,但是包括承祐在內的職員們其實都已隱隱約約感覺到,她應該已經遇難不會再回來了吧。
(不過這樣一來,希望總算是降臨了,只要再處理掉那朵花,過去的辦公室氣氛應該就能夠回來了!)
「大難之後必有後福」,承祐如此想著,心中也燃起了一絲希望,就好像在滿壘兩出局的時候站上打擊區要逆轉翻盤的棒球打擊者一樣,雀躍的想要振臂高呼,但是在心裡的某個角落卻為了某個「可能性」而害怕到全身打顫。
「好,要跟你說的就到這邊,東西趕快收一收吧,我現在可是心急如焚,想要快點到家啊。」
於是承祐快速的抓了手機和充電器,在文森的催促下收拾完了家當,關上燈鎖上門,離開了公司。
「……太慢了,已經等了超過二十分鐘,怎麼還不來。」
承祐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一點半,根據平常的經驗,從公司離開走到工業區外頭的十字路口後,瑪姬通常就已經騎著她的機車在紅綠燈下待命了。
但今天晚上,承祐非但沒有在路口看到瑪姬,而且在此左顧右盼了許久也完全沒有看到機車的大頭燈。
「電話⋯⋯嘖也是不通呢。」
也許是正在騎車的關係吧?電話在嘗試接通整整兩分鐘後,還是被電信公司語言用無回應的理由切斷了。
「那麼,沿著停車場的路走回去好了,這樣就算只是單純的遲到也不會因為我走掉而找不到人吧。」
從正對便利商店的位置向右彎進去,離開市街走了三分鐘後,來到了工寮和矮房交雜的建築工地區。
路燈的間隔逐漸擴大使得小路昏暗,兩旁的人行道上聳立的是綠油油的鐵皮圍欄長城,在承祐所屬工廠後方的工業區大多都是這樣的擺設,實在很難想像這會是在新北市人口密集區會看到的景象。
時間已經拉到凌晨兩點,四周萬籟俱寂,夜空月明星稀,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已經睡著般的沈靜不動。
對一個夜半未歸的人來說,就算夜晚的寂靜再怎麼讓人著迷,凝結水氣帶來的寒意,以及無人街道上燈光無法照映到的黑暗角落,實在是會讓人再次省思到家的安全感所代表之意義。
「拜託妳瑪姬,就趕快出來吧!」
承祐繼續走著,將外套的領子拉高並雙手插胸,藉此來抵擋寒風及恐懼,盯著路口邊期盼著車頭燈出現。
但事與願違,承祐最害怕的事情依然出現在了他眼前。
「啊!那台摩托車,但是瑪姬呢?」
車燈明暗閃爍,油門壓在路下,傾倒的前輪還在轉動,粉紫色的淑女型摩托車倒在了一旁,並且從前半車殼裂痕來看,應該是直接撞擊到了一旁的電線竿而倒下的。
但是車主瑪姬卻不知去向,除了鑰匙還插在車頭上外,四周沒有任何灑落的隨身物品或是車禍離開時留下的字條。
「總而言之,先打給警察吧,之後再來找瑪姬。」
承祐打開手機,迅速的撥打110報案,並且相當鉅細靡遺的將地點、時間、現場狀況以及案發人和自己的姓名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對面的警官。
「對⋯⋯就是這樣,人不見了只剩下車子,所以除了現場勘驗之外可能需要其他人力來找人,是⋯⋯十五分鐘嗎?瞭解了!」
劃掉通話鈕後,承祐放鬆的吸了一口大氣,但此時一陣濕冷陰風吹襲而來,讓卸下警戒的的他打起哆嗦。
「接下來就是等警察來,然後跟著警察一起找瑪姬,這樣在半夜也比較⋯⋯安⋯⋯全⋯⋯」
承祐的如意算盤,被他眼前詭異存在徹底打碎。
駝著身子,白髮蒼顏瘦骨如材的老嫗正一跛一跛的拉著人力拖車朝著承祐過來。
「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有老人拉著拖車⋯⋯」
拖車上堆著一袋袋裝著沈重物品的垃圾袋,想必就算是強壯的青年男子也會覺得吃力。
「這個老太太怎麼有辦法推的動?」
垃圾袋烏黑不透光,因此看不見裡頭裝的究竟是何物。
「應該是垃圾吧,就只是個收垃圾的老太太。」
一股濃烈的氣味此時傳了過來,與預想的垃圾酸臭味不同,感覺是在哪曾經聞過的植物香氣。
「那既然是垃圾,為什麼是香的?」
那股香氣隨著老嫗走近越來越強烈,也讓人越來越能搜索出答案,只不過完全沒有得到解答的成就,反而是從背脊升起令人嘔吐的惡寒。
「這股香味⋯⋯是辦公室裡那朵玉蘭花的香味!」
所有在最近遭遇到的風波、疑惑、費解、以及考察,都在此時此刻全部串在了一起。
在深夜街口販賣詭異玉蘭花的人就是她,而她同時也是之前承祐在公車站看到的那個行為不檢的人,同時也是當初在公車上看到的那個老太太。
「少年仔,晚安。」
老太太手緊抓著鐵竿把手,將身子彎下來問好,而承祐也很有禮貌的彎腰回敬。
「老太太,都那麼晚了妳還在外面忙喔?」
「譕啦~就有點東西要收拾而已⋯⋯誒丟啦!我這邊有一些不錯的東西,你要不要買啊?」
「東西?難道是⋯⋯」
將拖車放下停好,接著用佈滿皺褶和硬痂的手伸進尼龍袋裡摸索後,老太太拿出來的,是承祐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一朵皎白花瓣上佈滿鮮紅血網的玉蘭花。
「這⋯⋯這朵玉蘭花喔,跟外面賣的不一樣喔,不但香氣比一般的玉蘭花還要香,而且吼幾乎不會謝掉,只要掛著就好了、掛著就好了!房間就會很~香的喔,一朵賣你五十就好!比你去商店買芳香劑還便宜吼!拜託你了啦,幫幫我這個老人,買一朵啦,買一朵啦!」
老太太講話越來越快,情緒越來越奮亢,甚至原本乾燥龜裂的皮膚都開始被眼珠裡潰堤的少許淚水給潤濕。
而相對於激動的老太太,承祐氣勢則是完全被壓了下去,從剛剛開始他就無法忍住惡寒開始顫抖。
——是那朵妖花,那個恐怖的玩意兒,把整間辦公室弄到雞犬不寧的詛咒之物。
他想要逃跑,但是雙腿不知道為什麼的被釘在馬路上動彈不得,花朵的香氣好像毒品一樣讓他的身體出現成癮性,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每一個細胞都在告訴他一個信息。
血⋯⋯
「唔⋯⋯」
他要血⋯⋯
「不要⋯⋯」
把你的血獻給他⋯⋯
「我不要——」
把你的血給他把手掌割開喉嚨抓破像是毛巾一樣把擰乾血管身上的血一滴不剩心臟汞出空氣腎臟濾不出尿液充氧血缺氧血血漿淋巴腦溢血腸出血牙齦出血通通通通給我交出來咿哈哈哈呀哈哈!
「我⋯⋯我買一朵。」
承祐妥協了,但他並未失去他的理性,原因正是用了「妥協」,用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理由說服了自己。
(只要買了後直接丟掉就好了⋯⋯)
沒錯,就是如此簡單的理由,但也最能輕易的說服自己,比起天羅地網的布策,簡單一直線的想法更能夠一下子主導人的想法。
「賀!安捏五十塊!」
「等我一下我拿個錢包,嗯?」
承祐打開錢包後,發現了一個更好的更直接的計策了。
「拍謝阿婆,我的錢包裡頭沒錢了。」
錢袋裡空空如也,應該是在中午買飯時忘記去提款所造成的,不過這個日常的小麻煩現在卻是承祐能夠擺脫這令人毛骨悚然現況的靠山。
「⋯⋯你唔愛買挖誒花喔?」
「真的拍謝啦,下次在碰到你的時候我一定會買的!」
——下次遇到後一定會買的。
這是承祐不知道第幾次在心裡對這個老太太說的話了,也許決意和善心在時間的變質下已經變成「藉口」了吧。
「就、就這樣囉,那我先走了。」
趕快找個小巷躲進去,等她走了之後再回來處理事情,如果下次再見到的話就用一樣的方式搪塞掉吧。
但是承祐很快的就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了。
「咿嘎嘎嘎嘎嘎——」
「什麼你要幹嘛——嗚啊!」
承祐聽到叫聲後轉過頭,一股冷風迅速向他的臉刮去,他反射的向後退,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冷風。
——是一把黑色的鐵鎚,長約成年人前臂,老太太面容猙獰,正抓狂的拿著鐵鎚朝承祐襲擊過來。
「喂你幹什麼!」
老太太——不以她目前的模樣已經不能以如此和藹的名字稱呼她了。
那頭披頭散髮的怪物,現在已經聽不下承祐任何的呼喚,像是殺豬般的吼叫聲響徹雲霄,逼近的腳步踉蹌好似已不在乎重心,開始胡亂的揮舞著鐵鎚只想撂倒眼前的承祐。
先是瞄準天頂蓋,高舉向天後落下的直線揮擊,承祐向後躲開後馬上將身子撲了上去,第一下槌向心窩,然後是肚子,但卻全數揮空。
雙方倒在地上後,像是打地鼠一樣的不斷猛搥,但是結果皆是打到結實的瀝青馬路,承祐先行一步起身,氣喘吁吁的拉開與發狂怪物的距離。
「哈啊⋯⋯哈啊⋯⋯這傢伙真的是老人嗎?」
四肢爬地的老人再次豪叫,看見承祐後立刻翻身衝去,舉起鎚子又是一陣亂揮,但這次承祐輕易的就能閃避,接著跳到了拖車上面和下面的瘋狂老人對峙。
「滾遠一點!」
承祐抓起身旁的黑色塑膠袋,袋內的物品重量超出預期使得手腕一沈,但隨後他再次抓穩了袋子後開始將之砸向下頭的怪物。
「走開!走開!走開!」
腦內傳達著生命遭遇危機的警鈴,血脈因為內分泌而噴張,像頭拱橋身子奮力一搏的獵物般怒吼,抓起的垃圾袋是保護他不受攻擊的唯一途徑,承祐繼續輪番抓著一袋袋的垃圾袋甩去。
而被壓制在下方的老人,雖然用瘦弱的雙臂擋下攻擊,但是臉上的神色卻絲毫不見退縮,甚至更為光火了。
「你對我的花做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老人用手中的鐵鎚,甩開了其中一個垃圾袋,上頭也因此出現裂縫,讓裡頭的「東西」在被裝袋後的漫長日子中終於重見天日。
上頭長滿嫣紅花朵的屍塊,隨著重力的牽引,拋物線似的滾落在街道上,被路燈的蛋黃色光暈映照得像是微波爐裡頭的甜椒糖醋雞一樣。
「那是屍體⋯⋯那個玉蘭花⋯⋯是這樣長出來的?」
——而且是一名年輕女性的手腕,白皙纖細的手指,腕部還有著大小不一的刻痕創傷,手掌中央的花朵紅潤鮮豔並且左右擺動。
地獄之花,從深淵之中爬起,噬人血肉作沃土以獲得新生。
「咕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妳要幹嘛!」
老人爬向了拖車正面,開始用雙手猛力敲著兩邊手把,並且使人耳鳴的叫聲隨著一次次的敲擊更加的淒厲。
「妳這⋯⋯混蛋!大家都被妳——」
拖車發生傾斜,老人有如著魔似的,竟然真的抬起了推車並且向右一轉九十度,把承祐和上頭所有貨物都倒了下來。
承祐被摔在地上,傾倒的無數沈重屍袋壓在其身上讓他因此動彈不得。
「呼嗯⋯⋯呼嗯⋯⋯」
同時間,眼前的老人垂涎吐息,雜亂的白髮中雙目惡狠血紅,彎起身子要向承祐衝去。
「完蛋了,身體因為被壓著動不了,連用手防禦都沒辦法!」
因為最大包的袋子不偏不倚的壓在了雙肩和鎖骨部位,因此整個上半身完全無法用力,承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生命的「威脅」一步步走向自己,卻無計可施。
「咕啊啊啊啊啊啊!」
「可惡⋯⋯混蛋!」
「首號標的發現!前面的人不准動,否則進行武力壓制!」
五人一組的持槍部隊,從暗巷中走進照明的街道,他們帶著全罩鋼盔,上頭掛著通訊天線,身穿厚實的漆黑防彈衣,褲管還掛著獵刀和各式組件,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作戰小隊。
但發狂的老人早已無視掉槍枝和警告,一聲長嚎後立馬衝了過去。
「三號誘導!二號投彈!最後壓制我來!」
小隊一令之下散開,最靠近老人的成員先是後退取得一定距離後開始躲避鐵鎚的猛擊,接著在雙方來回幾次後,緊盯隊員動向的另外一人適時在兩人中間丟出了煙霧彈,其餘人員退開,將老人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中。
最後則是剛才發號施令的人抓住老人背對自己的時機衝進去,立馬用槍托補上一擊後終於讓這頭發瘋的猛獸倒了下來。
其中一人向前將她壓倒在地,雙手繞後拉直限制其行動。
「壓制!嗯⋯⋯嗚喔喔喔!」
但是老人卻此時還能生出怪力掙脫了限制,一旁的五人小隊紛紛再次警戒,舉起槍枝拉開距離。
「給我老實一點!再輕舉妄動我們就開槍了!」
但老人依舊不把周遭的人當作一回事,因為在她眼中的,是剛才因為一連串紛亂,因此連同屍塊被踩爛四散的紅色花朵。
「我的花啊啊啊啊啊!」
她甩開擋在前的人形路障,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雙手端起兩朵還算成型,但已經正在凋零的花朵,被壓成爛泥的花瓣噴湧出紅色的汁液,花的顏色也從鮮紅轉為白色,再從白色上添加了許多棕色的斑點,接著乾縮變成泥土的顏色。
「喂她要幹什麼?」
「警戒!再有異狀直接射殺!」
「等等⋯⋯難道她是要——」
老人將花朵插進自己的眼中,將自己的血肉獻給了花朵。
「嗚嗯、嗚嗯、嗯嗯嗯啊啊啊啊!」
攤開的三輪花瓣,取代了黑白相間的圓珠子。
原本已經枯萎的花朵,開始像幫浦一樣抽動,根系開始生長,從眼窩朝臉部皮下蔓延。
而老人則是如同癲癇般斗動,接著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先是雙膝跪地倒下,接著從口器、脖子、胸部、四肢,沿著根系的生長順序鑽出了一小撮一小撮含苞未放的嫩萼。
而打破震懾寧靜的,是無數廂型車前來的引擎聲以及交雜其中的呼喊聲。
「結束了……可真久啊。」
承祐又漫長又瘋狂的一晚,終於在此畫下休止符。
車隊抵達後,先是在首尾各用了兩台大型車擋住道路封鎖了現場,接著車門被掀開,一個個穿著白衣生化服的作業員如鮭魚溯溪般跳出了廂型車。
「具有生物反應的物件全部都要採樣帶回,然後進行清理復原,一個都不准漏了!」
剛才穿著防彈服的小隊隊長一聲令下,所有的作業員開始各司其職,有些人抬著巨大的機器,有些人拿著撿拾器將長著花朵的屍塊重新裝入塑膠袋中。
腳步聲轟隆隆的震動著馬路,全員一心不亂的與時間賽跑,深怕在此處發生的事件被其他相關人等發現並攝影存證。
但也就是過於專注搶快,在場的人都沒有注意到被壓住的承祐。
「喂~喂~有沒有人看到我阿~」
承祐揮了揮手,向著正前方兩名正在休息聊天的小隊成員呼救。
「嗯……喂,你看那個!」
「怎麼會--呼叫,有目擊者!」
小隊五人開始向承祐聚集過來,在確認承祐沒有危險武器後依然不失謹慎的進行分配,以兩人前行救人,兩人舉槍警戒,隊長觀察情形發號施令的組合,將承祐從屍袋山裡頭挖了出來。
「呼~謝謝你們啦,剛才真的差一點就被殺掉了。」
「……」
「現場發現有目擊者,研判是在我們抵達前就遭遇新型收容對象……」
承祐早已卸下心房,完全放鬆的想和小隊人員閒話家常,但是對方卻依然不為所動,甚至感覺比之前更加的緊繃了。
「怎麼了啊,幹嘛不說話,那個老太太已經死了不是嗎?」
對比四周的慌亂,在場的六人氣氛已經完全凝結,這讓承祐感覺越來越不對勁。
「……了解--根據頭子的判斷,壓制後帶走。」
在隊長命令下,其餘四人打破沉默,開始向承祐靠攏。
「等一下……你們要幹嘛?」
惡寒再次從承祐的背脊竄升,因為在不久前才有相同的感覺,所以承祐相當的了解這代表什麼。
「喂,我什麼都沒做啊。」
那是身體本能在告訴自己,生命即將遭受威脅的警訊。
「你們,不是警察嗎?」
如同電光石火的猜測閃過了承祐的腦袋,仔細回想一下,自己當時只是報了單純的車禍案件,照理來說最多只會來幾個交通警察和蒐證小組而已,結果卻來了像是特種部隊以及如此大陣仗的人員。
--如果他們不是警察,那麼這些人到底是?
「嗚啊啊啊啊--」
承祐當機立斷,轉身後準備拔腿狂奔!
「逃走、要逃走!」
不管會不會被開槍射殺,不管在這封鎖區中是否能逃出,現在必須要逃走,不逃走的話他們就會--
「咕啊!」
但在承祐即將踏出第一步時,最近的隊員抓住時機直接將槍托掃了過去。
後腦勺遭到一發撞擊,承祐眼界一黑,四肢肌肉像是被電到抽搐一下後就變得鬆軟,全身不在聽從他的指示癱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
承祐被兩名大漢分別勾著雙臂托行,視覺也逐漸模糊。
不過在失去意識前,承祐看見的最後一幕。
--是一名穿著全身漆黑皮衣,灰髮黃目,擺露冷笑的男子,在他眼前如同愛護小嬰兒般的捧著那朵花枝招展的鮮紅玉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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