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也同時是上一篇「玉蘭花」之後續。
這次的主題是現代網際網路世界眾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卻對其神秘不可之而充滿禁忌好奇之心的新天地「暗網」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凝視著你--抑或你早已深陷深淵?~
-第一層-
「嗚嗯、嗚嗯、嗚嗯嗯嗯!」
承祐恢復意識後,發現自己被綑綁,倒在暗不見天日的陌生空間地板上。
口水被塞入嘴中的棉布吸乾,因此喉嚨乾燥到彷彿裂開般令人難耐,承祐哮喘難止,雙手被麻繩緊緊反綁於後背,踹動雙腳想移動卻也不得如願,只有被鐵磚死死托著的沈重感。
——身體無法自在的活動,在遭遇了之後才會暸解到,這是多麼能令人失去冷靜的事情。
所有的肌肉無力的吶喊,筋骨都因為應力而反轉異位,心中的強迫症本能開始煽動著自我崩潰,最後壓力鍋炸裂,所有的情感再也無法壓抑飛奔而出,將理智和思考全部粉碎殆盡!
最後人進入了歇斯底里,像是一頭不會再回頭的超速蒸汽火車一般,再也無法回到身在起始站的自我。
(但是我不一樣!冷靜一點林承祐,睜大眼睛看清楚,找出能夠讓我逃出這裡的線索!)
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周遭雖如同迷霧一般但已可見其輪廓。
現在與承祐的右臉頰緊密貼合的,是一般家庭常見到純白磁磚地板,至於身旁的堆滿的雜物則是一台台被肢解電腦主機,以及外袋以及腐敗變色的垃圾袋穿插其中。
接著承祐抬起頭,像是蝦子一樣的拱起身子向遠處一看,四面紅磚牆沒有任何的窗口,唯一的出路是在後頭看似斑駁的大門。
而在前方垃圾和廢棄零件組成的大軍之後的,是三張寬型螢幕,立在高聳的鐵桌上,呈互相一百二十度扇狀張開的朝向著他。
(我現在應該是在地下室裡吧?不過幸運的是身旁到處都是鐵製的電腦零件,只要有銳器的話就能割開繩子解脫了!)
承祐將舌頭頂了頂,但口中的棉球仍然不為所動,看來是無法用嘴去取得零件⋯⋯
——那麼只能反過身子,用被反綁的雙手在看不見的狀態下摸黑拾獲銳器割斷手腕的麻繩了!
(沒問題!雖然很吃力,但是並不是辦不到的事。)
救贖曙光乍現,雖現仍處深淵地底,但承祐感覺自己此時已沐浴在聖光之中。
為何自己會在這裡?將自己綁來此處的人究竟是誰?種種疑問都先拋諸腦後,第一先決就是得儘快逃離這個地方,哪怕是會因此遭遇到更大的風險,導致會讓自己身陷比現在更危險的狀態以及更可怕的報復⋯⋯
——開機聲響起,機器如同連鎖效應一個接一個運轉,眼前高聳的三個螢幕在亮起綠色指示燈後發出眩目白光,照亮了原本的漆黑迷霧。
映在純白屏幕裡的,是身披紫黑斗篷,臉部開口如同一團黑霧不見其貌的男子。
文字上看來彬彬有禮的寒暄,卻因為被變聲器處理後的低沈粗糙嗓音而使人戰慄,承祐現在正瞪大著眼睛,帶著恐懼和疑惑,側身躺在冰冷的地板,全身僵直不敢移動半毫。
「二零一九年五月一日——啊~就是在勞動節假日,你在好奇心驅使下進入了『我們』的特殊交易聊天室,並且竊取了其中的對話資訊和情報,然而我們的交易聊天室照理來說並不是想你這樣一般的平民能夠隨便進出的。」
紫黑斗篷男子不顧被棉花堵著嘴的承祐,繼續的以平穩但變異的音調敘述著事由。
「你利用了特定的潛入軟體,假造IP和雙重身分進入了我們的聊天室,而原因嘛⋯⋯應該只是單純對『暗網』的好奇吧?」
「暗網」,指的是無法以一般搜尋手段進入,通常需要身分認可或是特殊方式才能進入之網際網路空間。
雖然其中絕大部分只是單純受到保護的資料庫或是銀行機密資料等空間,但是在這冰山底下的無盡深淵裡頭,是許多「不願意有其他人得知他們在做什麼」的人們和組織,藉由其隱蔽性秘密執行著表面世界眾人不為所知的窮凶極惡之舉。
毒品販賣、暗殺委託、甚至是公開直播令人髮指的殺人遊戲,種種被網路甚囂塵上,但卻沒有任何人真正看過的恐怖傳聞皆出於此,如果要推舉出當今社會中「都市傳說」的最大集中地,想必就是在這充滿神秘和鮮血的暗網裡了。
但也因為其神秘和出於恐怖的好奇心,許許多多的網路用戶們如同淘金熱般的開著他們的特製瀏覽器,在這個不知何時會出現穿刺陷阱和吃人猛獸的金字塔之中,像是印第安納瓊斯一般的找尋著期盼的水晶骷髏。
而承祐也許就是其中一個找到水晶骷髏,但是卻被復活的木乃伊守衛給逮住的犧牲者吧?
「因為你那充滿『好奇』的無知之舉,我們的客戶與我們解除了合作關係,使我們承蒙重大的損失,這個缺口是必須要找到別的管道來『填上』的。」
(填⋯⋯上,所以才將我給綁來的嗎?要怎麼個填法?)
腹中的胃一揪,敵意和恐懼因為真相逐漸定型而一層一層變得濃厚。
(難、難道說?)
「二十幾歲無不良嗜好,健康的新鮮內臟,全部拔掉販賣的話應該能賺到一筆大錢。」
與塔羅牌中死神無比相像的男子,隔著螢幕打量著承佑的肉體。
(開什麼玩笑啊!)
而承佑此時也在顫抖中也下定決心,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離開這個地方!
「作業將會在下一次我出現在此地時舉行——對了,奉勸你可別想要逃跑喔。」
「嗚、嗯嗯嗚?」
——你,說什麼?
承佑喊出的鳴啞聲,貌似如此的回答著。
「因為只要你敢逃走⋯⋯自己想想看,如果我們都能循線把素昧平生的你抓來,難道就沒有辦法把逃走的你再抓回來嗎?」
男子低沈呵呵笑了幾聲,經過變聲器處理後變得更加令人戰慄。
接著白光熄滅,男子在剎那間消失在了螢幕中,電腦運轉聲停止,地下室再次的進入不安的寂靜之中。
而承佑在幾秒僵直後,再次的側倒著身子,靠近後方破裂的電腦主機殼,將緊綁在兩手腕的繩結用鐵板邊緣割開後,雙手重獲自由,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口中吸滿口水的棉球拉出甩到一旁,接著解開綁在腳踝,與紅磚連結繩結後,雖然因為血液不流通造成貧血和嚴重的腳麻,但是穩住重心後,承祐總算是能夠站起來了。
「得想辦法儘早從這裡逃走,如果那個斗篷男和他的同夥回來的話就束手無策了。」
螢幕裡的男子只有說了「下次出現的時候」。
也許是十分鐘,也有可能是一天後,甚至於可能下一秒就是「作業」開始之時。
給予了等待時間已經是承祐最大的僥倖了,因此現在刻不容緩,得要立即打開門鎖,從這個捕蜂捉蛾的等死蜘蛛網逃離出去才行。
承祐快步向前,抓住了斑駁大門上長滿鏽斑的黃銅鎖頭。
「唔⋯⋯」
但右手卻不聽使喚,沒有聽從命令的向右轉動,就如此的黏著在鎖頭之上。
「逃走了之後,會怎麼樣?」
——難道就沒有辦法把逃走的你再抓回來嗎?
承祐想起了剛才斗篷男子要脅他的話,從螢幕喇叭傳出的每一個字,經過變聲失去人類自然感情的每一個音節,都如同拳擊手的正中右拳一般擊中他的心扉。
「不!想那麼多也沒用,待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我只有逃出去可選了不是嗎?」
掌心滲出冷汗,心臟開始失去規律的顫動,使得發出一陣陣有如胡亂的鼓聲,承祐安慰自己的說詞和理性,絲毫沒有辦法說服本能敲響的警鐘以及恐懼。
「不管了,數一二三後直接打開跑上去!」
承祐下定決心,握拳敲了敲心窩後向前微蹲準備拔腿快跑。
「哈啊、哈啊——一⋯⋯二⋯⋯三!」
順時鐘擰開門鎖後,看見前方右彎的樓梯後,承祐不顧一切的踏上階梯狂奔。
只不過在視線聚焦後看見的⋯⋯
——是站在樓梯頂端紋風不動,披著紫黑斗篷長袍,臉部就像一團黑霧不見其貌,就和剛才在螢幕裡頭看到一模一樣令人心驚膽顫的男子。
「嗚⋯⋯嗚啊——」
-第二層-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崩潰長嚎後,承祐從睡夢之中驚醒,如同被閃電擊中般身體九十度瞬間拔起。
「哈啊、哈啊⋯⋯怎麼、怎麼回事,我現在在哪裡?」
夢魘造成的激烈心搏仍舊停不下來,像是打太鼓一般怦通怦通敲著胸膛,上半身的睡衣早已濕透,在深夜的冷風吹過後產生的溼冷與發熱的軀幹互不相讓使得體感極度不適。
承祐喘著大氣,摀著心窩本能的讓身體平復下來,直到腎上腺素消退,大腦如激起後的水族箱沙塵般漸漸沈澱後,才終於能夠將腦筋接上,開始回想來龍去脈。
「我剛剛⋯⋯在一間地下室,是被一個穿著斗篷的人抓來,然後我要逃出去的時候看到他本人就⋯⋯」
——就沒有然後了。
而記憶中的下一秒就是在此處醒來,那麼合理的,也更使人安心的結論只有⋯⋯
「哈啊——什麼呀原來是夢啊!」
承祐如釋重負,大字自由落體的躺回床上。
「嗚嗯,好吵喔,你怎麼了啦?」
「誒?我的旁邊,有人?」
綠格相間的床單上,有其他人躺在了承祐身邊。
而且如搖鈴般,是年輕女孩的清脆嗓音,仔細一看她身穿輕薄白紗,裡頭的肌膚透出桃紅,項上的亮黑絲綢放射散在白色枕頭上,睡眼惺忪的樣貌,好似曾在過去、在白天工作時、在傍晚的機車前座上,但絕對不曾出現,也不應該在此時此刻。
「瑪姬,妳是瑪姬?」
「討厭啦⋯⋯幹嘛現在用公司的稱呼,你找我碴是不是?」
眼前的怪象讓承祐疑惑,但是就在思索原因之時,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靈光乍現,直接像是課堂老師般給予承祐正確解答。
——眼前的瑪姬,正是自己的妻子。
「對不起,剛才吵到你了,我好像做了個不舒服的惡夢。」
「惡⋯⋯夢?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去洗個臉換件睡衣就好了。」
「是喔⋯⋯那我要繼續睡囉。」
瑪姬縮回被窩再次沈睡,而承祐則小心翼翼,躡手躡腳打算不發出任何聲響的離開臥房前往外頭的浴室。
「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可怕的惡夢了吧?」
滾滾溫水流過,承祐雙肘倚著洗手台,俯視著水流沾濕掛在裡頭的粉色毛巾,回想著剛才的可怕夢境。
奇怪的是,一般來說在醒來之後,先前所經歷的夢境就會有如日曆般一層一層的剝除,但是剛才的惡夢,那個差點使他心臟病發的惡夢卻記憶猶新,裡頭的每一人每一物承祐都記得一清二楚無法忘卻。
「那個戴著斗篷的人,說是因為我偷看了他們的談話所以要拔光我的內臟賺錢⋯⋯仔細想想這種沒頭沒尾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我什麼時候回去開暗網了。」
夢境總是如此,你總是不會瞭解來龍去脈,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傑克會被巨人追殺,也不會知道王后為什麼會送給你毒蘋果,但你總是會在瞬間瞭解故事裡的一切,然後成為其中被操縱的小齒輪。
「『暗網男』啊⋯⋯不過真是太好了,我對這種被追殺的劇情很沒轍啊。」
承祐再次倒吸了口涼氣,撿起了泡濕的毛巾,拭去汗水凝結的油膜,脖子和臉頰都滑過一遍後,重新洗淨毛巾掛好,走出了浴室。
但關上浴室的燈後,往左前方看去,原本應無人的客廳,牆壁泛出了閃爍白光。
「是電視忘記關了嗎?」
塑膠拖鞋拉著地板發出不和諧的譏喳音,承祐一步一步的走向客廳。
「不對,剛才進浴室前是一片黑,所以表示電視是之後才亮的。」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臟又再次撲通作響,左腹索求著能量而開始飢腸轆轆,口乾舌燥,承祐目不轉睛的鎖定在半開的門縫,深怕裡頭的「東西」隨時都會撞開大門朝自己撲來。
接著承祐終於貼到門旁,緊繃的情緒已經讓他氣喘吁吁。
左手緩緩地碰向門把,就在抓實之後——立刻用力甩開!
——身著紫黑斗篷,臉部不可見的,身在電視螢幕,背景發著白色閃光的男子,如同夢境般出現在承祐眼前。
「喝啊啊啊啊啊啊!」
承祐歇斯底里大叫,胸膛汞出的熱血帶著他拔腿向電視狂奔,一把抓住近四十寸的電視,舉頭使勁全力的將其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屁股倒在地上後,承祐如同過熱的發動機一樣喘著大氣,窩在地上動彈不得。
而在臥室裡的瑪姬聽到聲響後也趕了過來,面對這衝擊的場景啞然無聲,承祐看見瑪姬後立馬抱了過去,在心上人賦予的安全中,眼界一黑陷入沉眠。
-第三層-
「哈啊、哈啊⋯⋯哈啊!」
明明是日正當中,人群鑽動的大馬路上,承祐卻像是發了瘋似的逃亡。
「為什麽⋯⋯甩不掉他啊!」
在上一段的惡夢醒來後,承祐發現自己回到了公司的辦公室中。
日光燈被開啟,午休時間剛過,得知到自己歷經了夢中夢之後,承祐才再次鬆了口氣,與文森交換完進度,和桃樂絲互換眼神卻依然毫無交流,在瑪姬蹭了過來聊天時想起先前的夢境羞紅了臉,之後回到自己座位上,點了點滑鼠解開電腦的休眠模式,準備開始自己的工作日常。
——而當暗網男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螢幕上時,承祐再次瘋狂大叫後飛奔出了辦公室。
「那傢伙,貌似只會出現在螢幕裡,必須要遠離所有螢幕。」
隨身的手機早已丟到一旁,路旁有電視機的便當店更是必須特意避免,經過一條又一條的大街後,承祐來到了擠滿人群的大十字街口。
「有了!只要擠到人群裡,再怎樣他都沒辦法對我做什麼吧!」
鑽進萬頭鑽動的來往人群,承祐緩下腳步調整呼吸,將步伐放慢以來讓自己能夠在人群中待的更久。
一名身著西裝的業務,臉頰貼著由公司派發的廉價開合式公務手機,一邊連珠砲般的交代事務從左方經過。
三名身穿學校運動服,貌似是翻牆出去吃飯的中學生,迎面而來後自己散開,從承祐兩旁擦身而過。
高壯的黑人老外,帶著潮牌藍牙耳機向前超車。
——而在老外踏上的人行道上,暗網男倚靠在垃圾桶上,正面與承祐四目相對。
「噫啊——」
承祐立刻往反方向逃跑,不止脫離了人群,還不斷甩開擋在他路途上的行人。
「是真人!是真人是真人是真人啊啊啊啊啊!」
螢幕上的危險人物,雖令人毛骨悚然但至少因為相隔著屏幕還能利用僅存的安全置身事外。
但剛才看到的,是活脫脫的真人,這代表生命危險近在咫尺,比先前的那種飄渺不定不同,是一錘定音的恐懼,因此更使人發狂。
「哈啊、哈啊⋯⋯」
一個轉眼間,承祐就穿過一間又一間的白色辦公大樓,到了中間的一條小防火巷。
但在盡頭等著他的,仍舊是那個他揮之不去的夢魘,那個身著紫黑斗篷,不見其臉部的「暗網男」。
-第四層-
被踩到撕碎的泥濘蘚苔,被水氣沾濕後蒸發帶上空中,變成了刺鼻的草臭味。
「哈啊、哈啊⋯⋯不要過來,不准過來⋯⋯」
躲在深山石洞裡頭,瞼皮下垂眼白發紅,外頭下著雷雨,承祐抱膝身倚石壁,用著只與喪失理智一線之隔的愁眉慘目緊瞪著與自己三步之遙,洞口壁緣滴下的潺潺斗大雨珠。
「不要來⋯⋯不要再來了,不要再來了!」
相合的雙手,顫抖緊握著鋒利見光的小柄刀刃,從外頭進入的方式只有前方的洞口,因此只要他再次出現,自己必定能夠用手上的這把小刀解決這一切吧?
沒錯,只要他進入這洞口,就直直的衝過去,將利刃送進他藏在那天殺斗篷裡的心臟就好。
「拜託就讓這次也是夢境,就只是一場惡夢——一場醒來後,下床走進廁所後就會揮之而去的夢魘吧。」
從學校課堂醒來後,承祐就再次的在學校川堂內再次看見暗網男的身影。
追逐戰旋即展開,承祐奔過一間又一間教室,躲進頂樓、 視聽教室、甚至將自己鎖在廁所之中,但暗網男卻總是會在承祐認為心安之時,在他完全無法想像到的地方現出身影。
頂樓的水塔頂端、教室的窗戶外、投射機自動開啟照映的螢幕上頭,甚至是廁所的天花板上。
無處不見的生命威脅,放心與緊繃的交互精神虐待,終於讓承祐的交感神經開始失調,陷入一陣一陣的恐慌和精神崩壞之中。
於是承祐決定拋棄一切,將家裡雙親的現金和隨身家當拿走,開始過著遠離人群的逃亡生活。
但這依舊徒勞無功,無人探視的廢墟、與世隔絕的礁嶼、最後來到山上,就連礫石遍佈的山澗河岸,暗網男也早已和山羌獼猴一起,在岸邊杉樹旁等待著他。
「拜託誰都好⋯⋯快點讓我醒來吧!」
雖然現在躲在了單一出口的石洞之中,算是在承祐「邏輯」中最後保護自己的錦囊之策了。
但誰保證暗網男不會像之前一樣,在「非邏輯」的地方再出現呢?
也許是周邊的石牆,仔細一看,上頭的紫綠蘚苔和凹坑的輪廓圍起來後,還真的好似一個人形,一個外圍被斗篷遮著,中間一團不可見黑影的——
「啊啊啊啊啊啊!」
為抹拭心中不容存在的一絲恐懼,承祐瘋狂的用小刀刮著岩壁,直到蘚苔全部被剝去為止。
重新縮回角落後,半帶淚光的承祐縮回角落中滴咕著。
「嗚⋯⋯這一定跟之前一樣是夢,只要醒來就好,只要醒來的話⋯⋯」
承祐的眼皮越來越重,突如其來的強烈睡意帶走了恐懼和不安,只留下生理將意識抽走的欲望。
「只要醒來之後,一定就能解脫⋯⋯」
垂頭閉目,這是承祐這幾天來第一次入眠。
-第五層-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空氣腐敗沈重,純白磁磚地板被垃圾和廢棄電腦部件佔據,四面紅牆封閉無任何窗口。
以及前方,身著紫黑斗篷的男子,在三面白光螢幕裡頭與其相望。
「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承祐仰天長嚎,最後的一絲理智終於被擊潰。
-表層(真實)-
與實驗物僅以一面雙層防彈、並且有著特別塗料的大落地玻璃相隔,組織的特工和研究員正觀察著這次新型的收容對象。
「這次的實驗素材,意外的適性相當合呢。」
在操弄著電腦儀器的研究員身後,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光頭特工露出滿意的露齒斜笑,快速的掃過手中的記錄檔案。
第1042號對象,別稱「暗網男」
屬於心靈寄生體,在沒有宿主時以一個容量25MB的程式執行檔蜇伏在電子計算機硬碟、雲端儲存空間或任何可儲存空間裡頭,在電子計算機使用者點選並執行後才會開始活化。
當電子計算機使用者成功活化對象後,對象會以遠遠超出當前電機技術,只需零點三至三十毫秒的速度即完成對身處電子計算機的掌控,並操縱其螢幕介面、攝像頭、以及任何有辦法發出對象所製造特殊光波段的儀器。
而任何人的視覺感受器接收到此特殊光波段後,會大幅改變其人體內分泌以及神經系統,產生感覺神經以及運動神經完全阻斷、副交感神經亢進、褪黑激素持續分泌、以及θ腦波釋放等身體異常現象。
而基於以上異常現象,電子計算機使用者——此時已可稱呼為「宿主」,將會陷入無止境的夢魘之中,他們會不斷的在夢中被一個穿著紫黑斗篷長袍的不明人形生物「暗網男」追擊。
1042號對象以宿主的恐懼心理為糧食,並且會在宿主的潛意識感受到極度恐懼幾近心靈崩潰之時強制轉換夢境,讓宿主維持心靈穩定並重新開始培養恐懼進行下一次的「吸食」。
所有強制讓宿主脫離號對象連結,包括關閉電腦、將宿主拉離特殊光波段等行為,都會直接讓號對象釋放光波段,使得宿主的自律神經遭到全數阻斷,而此舉將會造成宿主死亡,故進行收容時需針對此點謹慎行⋯⋯
所有強制讓宿主脫離號對象連結,包括關閉電腦、將宿主拉離特殊光波段等行為,都會直接讓號對象釋放光波段,使得宿主的自律神經遭到全數阻斷,而此舉將會造成宿主死亡,故進行收容時需針對此點謹慎行⋯⋯
「謹慎行之——嘛,但是也不能讓這傢伙就如此相安無事的待在電腦裡,如果讓組織裡的哪個不知情蠢蛋中招的話,這可是會造成嚴重的安全事故呀。」
「1042號對象對宿主之相關記錄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只需要進行收容即可。」
前方紀錄儀器的其中一名研究員,帶頭向光頭特工口頭報告。
「辛苦啦,接下來就由我們現場對應組來接收處理就好。」
「瞭解了,只不過⋯⋯真的只要我們紀錄完就好嗎?」
「對對對,不是說過好幾次了,這次的記錄你們只需要向我負責就好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啦,但是⋯⋯」
研究員轉頭看著身後的同僚,額頭上冒出斗大的汗珠,就算已經得到保證仍舊不安的說道。
「我們部門的習慣,是只要經手與職責相關的對象都要記錄並歸檔才行,什麼都不做就讓你們帶走,這樣我們會出事的⋯⋯」
「哈啊?出事?囉哩八嗦的麻煩死了!」
不耐煩的光頭特工向前一把抓緊了研究員的衣領,面紅耳赤脖子冒著搏動的青筋。
「咿呀——拜託不要這樣,我們是真的很困擾的。」
「哼!那不然你說說看會出什麼事啊?」
「如果我們不照規定流程來的話,我們的科長會⋯⋯」
「就會像這樣找你們算帳啦!」
門被一腳踹開,強烈的衝擊聲讓房間眾人猛然轉頭一望,而在那頭的則是身著研究白袍,綁著胡亂髮捲,斜掛的黑框眼鏡底下瞳孔泛出金色怒光,非活物研究部門的女科長——托特。
「怎麼可能,你怎麼有辦法找到這裡!」
「啊啊——托特科長請聽我們解釋!」
「我等等會聽你們怎麼解釋,但先等我把你們打一遍解完怒氣再說!」
托特一個箭步向前,先向光頭特工衝來,特工打算先發制人反制,粗壯熊掌瞄準白袍上領。
但托特在下一秒察覺,將身子側右,用左肩擋住了特工的右臂後,下蹲蓄力作勢要朝特工下巴出擊!
「就那個瘦弱的拳頭,看我把它擋下來!」
特工把空出的左臂豎直,打算將托特的出拳擋下後立即作出反擊,一個是身經百戰的高大壯漢,而另一個則是毫無經過鍛鍊的孱弱女性,想必就算托特直擊到特工要害,造成的傷害也不足以讓他倒下吧?
「別小看我啊——」
但此時托特的左拳卻閃過藍色電光,讓特工雙目一眩,接著快到看不清輪廓的左拳在下顎炸開,力道讓身重百斤的壯漢特工瞬間離地半米。
「唔喔喔喔喔喔!」
後頭因為衝力被阻斷而無法呼吸,隨即帶來的就是短暫的意識喪失,特工聳然倒下,肺葉過度抽動搶著空氣,疼痛擴散至橫隔膜無法動彈。
「咿啊啊啊——托特科長我們是被陷害的啊!」
「啊啦啊啊啊啊!」
接下來,藍色閃光在房內頻發,雖然途中有人曾試圖想要逃走,但最後托特的每一擊都送進了個別研究員的肚中,地板被失神的身軀佔滿,不分男女和老幼。
將房內所有人都放倒後,托特才在原地倒抽一口氣,走向第一個擊倒,已經恢復大半但還是貼在地板上喘氣的光頭特工。
「怎麼可能,明明是千年不出戶的魚乾女,為什麼會有如此力量。」
「唉⋯⋯所以才說你們這些現場組的腦袋都跟猴子一樣,我有這個啦這個。」
托特張開左手搖了搖,腕上綁著一條正閃著藍色電光的腕帶。
「根據1055號對象特性而研發,短暫利用電擊增強神經和肌肉收縮,以瞬間爆發力量的強化腕帶。」
「這是作弊啊⋯⋯」
「誰管你作弊不作弊啊,違反協議還把我瞞在鼓裡的可是你們耶,有那力氣頂嘴還不如趕快把其事情如實招來吧。」
托特蹲在特工面前,再次握緊左手讓腕帶發出藍光,抓住了特工的脖子後將之高掛空中。
「你們這些混蛋⋯⋯竟然又抓走無辜的平民拿來利用!」
經過千年歲月,見識過凡人絕對無法得知的超自然事件和宇宙真實,托特早已脫離人類文明信奉的善惡二元觀。
但也許是不願與自我人性脫鉤的一種妥協吧,她僅有一條要求自己和所有部下的戒令。
——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將非自願的無知百姓當作道具利用。
「咳啊、哈啊⋯⋯只是⋯⋯為了這個而已嗎⋯⋯咳咳,果然跟頭子說一樣——嗚啊啊——呵呵,真是個熱情如火的體貼女孩啊。」
明明脖子被掐住,呼吸困難快擠不出字句,但恍然大悟後的特工卻露出了餘裕的笑容。
「再講廢話的話,頸椎可是會斷的喔。」
托特加大了腕帶的出力,特工的脖子開始被勒到發紫。
「咕啊啊啊啊啊——好等等等等!我說就是了,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頭子命令我們這樣做的啊!」
「阿佩普嗎?果然是那傢伙又擅用職權了啊,哼!不過這次被我逮的正著,我絕對要申訴他!」
「那是沒用的,因為頭子事先已經得到『決策部』的最終核准了。」
「什麼?決策部!」
「沒錯,我們是照著正式的流程來的,所以就算妳從中阻撓也沒有用——咕啊,快、快沒氣了。」
就在特工彌留之際,鉗著喉頭的手掌總算解開束縛,而他則摔落地面,臥倒在托特腳下哮喘不止。
「怎麼可能,決策部竟然會認同這種事情?」
「哈啊、哈啊——是真的,這次拿來當作號對象的宿主,是先前進行號對象收容時的目擊者,為了節外生枝,這次我們就不走C程序,而是直接帶回來作實驗用途的A程序。」
得知真相後,托特一言不發,走向了觀察研究去內部的落地窗。
「就算是『九柱』的妳,也沒辦法反抗決策部的最終核准的,所以如果妳現在沒有其他『有憑有據』能阻擋我們命令的理由的話,就麻煩妳讓開,不要妨礙我們的公務!」
「⋯⋯」
托特機靈的腦袋全速運轉,但很可惜仍舊束手無策。
因此她只能看著窗口裡面,那位可憐的犧牲者,鏡框下的雙眼神情百感交集難以言述。
男子癱軟的靠在椅上,雙眼渙散毫無潤澤。
面容消瘦口開吐舌,潰堤的唾液從兩邊嘴角流出,早已濕透衣領。
而與他對望的,則是身在一台輕便筆電,長寬只有A4白紙大小的螢幕裡,
穿著紫黑斗篷,臉部如一團黑霧不可見的存在,身旁不停閃著白光。
林承祐——原本只是一名前途無量的中小企業物流管理員,但不幸的被另一個世界拖入黑暗深淵,從此再無可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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